
作者:柳子駿牧師(台北復興堂主任牧師)
我其實不習慣也很討厭大家叫我網紅牧師,因為沒有人獻身的時候就是要做網紅。我在家中因為是獨子,讓我很難和人交流講話,在高一下學期結束前,我有個同學在我發考卷的時候跟我說:「柳子駿,這是我這學期第一次聽到你說話。」可是我今天居然要做網路事工,這就足以證明「福音本來是神的大能」。
在網路上播講道也不是我的初衷,在2018、2019年的時候,我們開了一個頻道,同時Good TV來找我,希望我跟他們做一個新的網路節目,他們以前的節目都是從電視拍完剪成短片,但當時候Good TV規定我自己的頻道只能放講道,而我本來的頻道是想要拍一些我跟孩子的生活。我的頻道跟Good TV的頻道在2019年初與2020年初開播之後,全世界就因疫情封鎖,導致大家都待在家裡看YouTube,我們頻道也是在這四年當中竄起來的。
從典範轉移談世代差異
我從一個管理學的理論開始跟大家談Paradigm Shift(典範轉移),定義是「一個基本的理論要從根本性的假設改變開始」。典範轉移好比一個產品,像是網紅泡沫紅茶店,一開始發展的時候,它會有一個成長曲線;但是無論是泡沫紅茶、蛋撻店,它都會到一個典範麻痺期,也就是不管多少人排隊,它一定會有一個終點、停滯。這個停滯期要不就是維持,但大多都是走下坡;典範轉移的概念就是,除非你從根本上的假設去改變起,你才會到下一坡的高峰往上走。什麼叫做根本上的假設?例如:泡沫紅茶店如果發現顧客排隊少,就從日本引進更好的牛奶,但這也不是從根本,是因為你本來就是賣飲料,所以用料再好、產品再提升,並沒有改變本身就是飲料店這件事實。除非你本來只是櫃檯的飲料,你旁邊多買下一個店面,開了一間網美打卡店,或者是跟眼鏡公司一起合作,那才有可能有一個新的曲線起來。
我不知道大家是否明白這個意思,這可以用來解釋:很多的教會認為曾經復興過,是因為他們的早禱會,所以當他們發現年輕人不來的時候,他們緬懷曾經的復興是因為以前五點鐘就起來早禱,公車還特別為教會的早禱開班車。為了教會的復興,我們要帶領年輕人恢復到那時的榮景。但如果我們還停留在以前的復興的想像,從來沒有檢討根源性的問題,那我們就沒有辦法走到下一個高峰期。
在我的第一本書做了小小整理,發現Baby boomer(嬰兒潮出生的人)和Y世代本來就成長在不同的年齡段,有著不同的背景。在Baby boomer 的時代,所有國家經濟都在起飛,所有東西都一直在努力地變動;相較起來,大部分的Y世代,他們那時的經濟、產業比較穩定了,也成長在比較穩定的家庭。舉個簡單的例子:Baby boomer在求學的時候,國小畢業都不一定可以進入國中,因為要幫家裡賺錢,可是Y世代很理所當然地完成國小、國中、高中、大學的學業,甚至進入研究所也是非常普遍。Baby boomer他們長期處在變化的狀態中,所以他們到了一個年紀他們就喜歡穩定,不想再改變;可是Y世代不一樣,他們每個禮拜都想要新的,因為他們從小就被規定長在既定的道路上,而這一切令他們覺得窒息,他們想要變化。
舉一個我們教會的例子,我2014年剛接任主任牧師的時候,所有的弟兄姐妹都來給我建議。其中有位年紀大的姐妹問我說:「牧師,可不可以請你跟敬拜團說不要每個禮拜敬拜都唱約書亞的歌?」我說:「王媽媽為什麼不能唱約書亞的歌?」她說:「我們字都還沒有看完,就翻到下一頁了,太快了。」那我就說:「好,那王媽媽,請問我要跟敬拜團說唱什麼歌?」她:「跟他們說,唱那些經典的,會哭的歌。」然後我問:「王媽媽,請問會哭的歌是?」她說:「你可以叫他們唱〈耶和華祝福滿滿〉,很感動,很雋永。」我就跟我們的年輕人講:「有人建議你們不要一直唱那些新歌,要唱一些很雋永,很傳統的詩歌。」年輕人也很順服,就問我說:「牧師,請問要唱什麼?」你們可以唱〈耶和華祝福滿滿〉。我們年輕人回我:「那是誰的新歌?」你懂嗎?他們也沒有聽過〈田中有白鷺鷥〉。
所以對每一個世代而言,我們會有同溫層的問題,同溫層就是我們說的只有我們聽得懂,然後我們都會覺得別的世代有問題,但是我們在我們這群人當中一直聊一直聊,這話題也不會改變,因為我們聊半天,我們講的還是〈耶和華祝福滿滿〉,可是對年輕人來說卻是「新歌」。
跨世代成全與合作
剛才說的只是Baby boomer和Y世代,我們現在接下來要面對的是Z世代,那我們要怎麼和他們一起同工?
我有幾個思考跟大家一起分享:Z世代的資訊很發達,再加上他們是一個很勇敢表達的年代,所以在這一時代裡面有一種叫做「駭客思維」。它不是我們想像中電腦偷密碼的那個駭客,而是用聰明的方法來研究某個系統或事物,做出有意義的成品或行為。Z世代覺得絕對不會只有一招,所以他們想要用另外一個方法去解決某個系統上的問題,這叫做駭客的思維。
簡單來說,Z世代的年輕人沒有辦法相信你講的就是那個唯一,他想要想出別的路,其實這某部分很像新酒要裝在新皮袋裡的感覺,所以重點先不要覺得他們是我們的敵人,覺得他們變來變去,說話都不算數,就是想作怪;他們只是想要透過他們的想法去破解本來的系統,找出合適他們能夠使用的東西然後優化。那麼,對於有駭客思維的Z世代年輕人我們可以怎麼做?
第一個,我們可以容許這些有駭客思維的年輕人去發揮他們的創造力,創造另外一個系統來解決現在的難題,比如:教會如果沒有週報了,該怎麼辦?難道教會要關門嗎?沒有週報,我們怎麼知道消息、報告、講道主題?在我們的思維裡,如果我們根源性改變教會的東西,這是很敏感的;可是對他們來說可以有無限的想像。為什麼一定要有週報?每個禮拜印週報,又破壞了森林!或許我們應該容許他們有不一樣的思維。我們教會在疫情當中,從有週報變成沒週報,因為我們年輕人想知道到底我們需要印多少週報?我們教會1700人,我們先試試看印100份週報,有需要的我們會放在特定的地方,請自行過去拿。第一週就拿了15份,顯然我們根本不用印到100份;第二週,我們印50份,只拿了25份;第三週印10份,拿8份;一個月過後我就跟弟兄姐妹說,根據上個月統計,平均拿週報的只有6份,請這6位弟兄姐妹每個禮拜來找我。我們可以從類似的事情開始,讓年輕人運用各式各樣破解的思維,他們並不是我們的敵人。
第二個,我們思考方式可以轉換學習,放掉一些傳統的框架,不是在舊皮袋裡裝新酒,而是連整個舊框架可以和年輕人共創,看我們有什麼東西是一定要有的,例如:為什麼快歌唱完一定要唱慢歌?為什麼教會一定要先唱快歌?我們怎麼樣可以去改善目前的問題,這些我們需要一起來共創,一起來想。
第三個,我們應該在教會培養一群人是自由的、有好奇心跟實驗精神,否則有一天,我們會問為什麼教會年輕人都沒有夢想,都不會去追求夢想?因我們從來不知道是我們剪掉他們的翅膀,我們叫他們順服、乖乖地聽教會,所以我們只留下乖乖牌,但是你又會嫌他們沒有創意、好無聊,因為才要發揮創意的時候,就被我們剪掉翅膀了。
第四個,我們對Z世代,我們可以和他們一起打造「Ownership」的文化,他不是教會的螺絲釘,他是「owner」,表示他跟我們教會是共有者、共創者,是教會成果的享受者,也是教會後果的承擔者;這些年輕世代他們想要學習掌控,我們也要賦予他責任跟權利,這樣他們的責任感就會油然而生,而不僅止於叫他們去執行各種活動。從小到大我在台灣教會最討厭聽到就是:「我們成全你」,他們「成全你」的意思就是音響給你們搬,敬拜給你們帶,大活動讓你去做,所有大人不想做的,都說成全你們,但是年輕人從來沒有參與過決策的機會,那我們為什麼要做教會的螺絲釘?因為大人以前也做過螺絲釘,現在輪到年輕人了,但是你知道現在大人的平均壽命跟以前不一樣,年輕人是要撐很久的。
激發年輕人動力的三個要素
米哈里.契克森有一本書叫做《心流》,這本書教你怎麼激發人真正的潛力,有三件事情:第一個給他「高技能、高挑戰交織的工作」,他會激發潛力;第二要給他「清晰的目標」;第三要有「清楚、及時的回饋」。
我們以為年輕人只要給他個簡單任務,幫我們把這些音響搬到前面兩個巷子的那個會議中心,因為我們下個禮拜要在那邊辦大活動;但這對他們來說,完全不會激起動力。激起動力是要給他們高挑戰、高技能讓他們可以發揮,並且請你跟他講清楚的目標,而不是很多時候,是像教會的年度目標「願神的國大大的降臨在我們當中,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只是空泛的口號一樣。
建立一個Ownership文化的教會有幾個重點:第一我們要「清楚給予他們教會的目標」,牧者要跟他們講清楚要做什麼,以終為始,我們最後要到哪裡,現在從哪裡開始,傳遞清楚我們到底要做什麼,為什麼要做這個事情;第二要讓他們可以直接參與決策當中,例如:我們要做一個30週年活動,我們要邀請他們一起策劃,讓他們有機會表達、參與在其中;第三是讓我們長輩可以提供一些他們所需要的資源。有年輕人來跟我說:「牧師,我想要做一個籃球事工」。我就說好,你去帶社區的孩子一起打籃球,我來提供做球衣的資源。讓他們發揮創意,而我們在背後提供需要的資源。
再來,我們要「熟悉探戈的舞步」。我來解釋這是什麼意思,探戈就是,有的時候要進,有的時候要退,請我們在教會做長輩的,要常常按耐住想要進的那個動作,我們有的時候要退,我們要在他們表達意見的時候,我們要忍著,先不要講,先聽,也不要他們一講完,我們馬上就說:「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要多。」年輕人心裡就想:「難怪現在洗腎這麼高,因為你們吃太多鹽了。」我們常常要克制自己想要教他們的衝動,就是我們要退。但我們什麼時候要進?當他們被其他長輩攻擊的時候,讓我們進一步為他們擋子彈,他們會成為為我們赴湯蹈火的夥伴,就是因為我們為他們擋子彈。
創造喜樂的文化——如何贏回浪子
最後我們必須要思考,怎麼在這個Z世代,給他們一個好的文化?就是給他們一個喜樂的氛圍。因為這個時代的孩子,他們是被喜樂餵養大的孩子,和我們不同,在我們那個年代,父母是苦過來的,所以我們的資源很有限,我們的玩具很少,我們20歲才第一次坐飛機出國,但他們7歲就去過迪士尼了。
對於他們來說,從小快樂活潑的成長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但若他們一到教會,我們對他們第一個教導就是「背起十字架來做幸福小組」當然這不是幸福小組的問題,而是這個信仰對他們聽起來好像哪裡有問題。他們從小備受呵護,家裡什麼好東西都給他們,但一到教會,跟隨耶穌,聽道,馬上就要吃乾糧,他們對這個信仰的認知會非常大的反差。我不是說我們要稀釋我們的東西,但是確實他們是嬰孩,我們不可能一出生就餵不對的東西,我們先要讓他喜歡這裡,他才能夠聽進去這裡講的東西。
最後給主任牧師的幾個小竅門:第一個,讓人回到教會看到的是「父親」而不是「大兒子」。你知道大兒子是誰嗎?就是跟在主任牧師旁邊一起打拼的那些戰士,那些我們最核心的同工,他們跟著我們去打仗,什麼十字架沒背過,但當他看到那個十年前冷淡離開教會的浪子,現在卻看到教會有點成長,想要回來的時候,大兒子的心態就會出來了。我們主任牧師通常有牧者的心,但是我們也要能明白這些一路一起打仗的核心同工,他們很難給年輕人機會,因為他們想要自由的時候,他們是忍耐自己,把苦吞在心裡,所以他無法理解,為什麼現在年輕人可以有自由。如果我們需要年輕人回家,就要按耐住這一群大兒子,不然年輕人很難回家。大兒子通常都是很忠心的,他會覺得這些年輕人太散漫了,甚至還在為罪掙扎,在他眼裡沒有一個好年輕人,他認為只有他認真跟隨主。
第二,請你「用問問題的方式與他們交談,勝過講道理」,提出一個好問題已經開始在治療,所以我們看到年輕人,就要忍住我們一直想要講的衝動,我們跟他真誠地敞開、問他的需要、問他想要做什麼。
為要傳承世世代代
最後這節經文送給大家,以弗所書四章11~12節:「他所賜的有使徒,有先知,有傳福音的,有牧師和教師,為要成全聖徒,各盡其職,建立基督的身體」。
這段經文,經常出現在屬靈恩賜、恩賜操練甚至五重執事的這種特會,所以我們在解這段經文的時候,大多是傾向發展這些重要的恩賜,每個教會的這些恩賜上面,都發揮地非常好。但我覺得這段經文裡重要又容易忽略的兩個字是 「為要」。為要的意思是,即使恩賜發展再好,我們這一代都會過去,五重職份最重要的是帶出下一個你,有人願意跟著你,在你的影響下,有另外一個使徒建立起來,有新的教師牧師建立起來,我們才能讓神世世代代都得榮耀。
相關資源:
《心流》,契克森˙米哈里 (Mihaly Csikszentmihalyi)
文字整理:陳韋涵姐妹
文字編輯:呂昀嬪姐妹
本文整理於2024年5月亞洲華福峰會未來教會@亞庇,主題二:青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