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P168 印尼人力資源外包服務公司林欽慧姐妹:華人教會的「後浪」在哪裡?
嘉賓:林欽慧姐妹 (印尼人力資源外包服務公司)
主持:董家驊牧師
在中國留學的印尼華人,造就流利的中文能力
董:印尼華人教會有超過百年的歷史,過去也對全球華人教會有著深遠的影響,然而過去幾十年,因為政府政策,印尼的華人漸漸失去講華語的能力。
今天我們邀請到在印尼華人教會長大的一位年輕人——林欽慧姐妹,請她從內部的視角,分享她所看到印尼華人教會當前面對的挑戰與機會,也會特別談到,印尼華人教會對青年流失現象的回應,以及從年輕人的角度,這些回應中哪些說出了真實的情況。
董:欽慧你好,能夠邀請到說如此流利華語、在印尼長大的年輕人,其實蠻難得,那就先請欽慧簡單介紹一下你的背景,為什麼你在印尼長大,中文卻這麼好呢?
林:好的,我是欽慧,目前定居在雅加達,是印尼華人,我生長在一個華人家庭,我爺爺當時來到印尼定居,我是第三代。我的中文其實是在中國留學時學習的,當時是爺爺的決定,我在十一歲、小學五年級左右就去中國留學,一直待到大學畢業後兩三年,前後共有十六年的時間。基本上,中文是我的第一個語言,2016年回到印尼時,印尼文的部分才又拾起學習。
我是在大學二年級時信主,那時在中國一所有留學生的大學,一位從台灣來的同學傳福音給我,於是我開始參加一個小規模家庭教會的禮拜,直到大學三年級才受洗。2016年回到印尼後,我也是特意找中文的教會,因為我已經習慣聽中文證道、讀中文聖經,經過一些尋找,我換到現在所待的教會,並且參與翻譯的服事。
董:翻譯服事是指把印尼文翻成華語?
林:對,從印尼文翻譯成中文。
董:所以你在印尼長大,小學五年級時,因著爺爺的決定,你到了中國去讀書,在中國唸了小學、中學、大學,然後2016年畢業後回到印尼,當時才重新把印尼文找回來。
林:對,因為在中國每天都是講中文,幾乎沒有用到印尼文,所以回來的時候,印尼文也說得不流利了,聽力各方面都有點不習慣,幾乎是重新再學習一遍。
董:我很好奇,和你有一樣印尼背景的華人多嗎?還是你是少數?
林:有印尼背景的華人其實很多,可能現在已經到第四或第五代了,印尼華人主要從廣東、福建一帶移民過來。
中文失落的一代
董:一般對於你們這一代、五十歲以下印尼華人的印象是,即便是華裔,大概華文都已不是主要語言了,甚至可能聽或講都有困難,當然這跟1960年代末期到2000年左右,印尼有很長一段時間被禁止華語有關,所以似乎在印尼的華裔一代,中文都失落了。但你卻是因為從小被送到中國大陸去讀書,以至於中文特別好。那可否跟我們簡單介紹一下,整體而言,今天印尼的年輕華人群體中,大概是一個怎樣的文化氛圍?或者可以介紹一下印尼華人的歷史,身為印尼華人,對華裔的身分、文化或華語,你的觀感是什麼?
林:如董牧師剛才說的,大部分都是在1990年代或更早的排華期間,來到東南亞謀生定居,進而延伸出像我們這樣的華人,也不只是在印尼,應該在全世界,華裔移民算是一個種族了。他是一個帶有自己中國文化的習慣,跟當地一些習俗融合在一起,但卻仍然保有很濃的華人色彩。以我們來說,印尼華人已經繁衍到了第三甚至第四代,我都快成長輩了。也是剛才所提到的政策原因,導致中文的斷層,第二代沒辦法學中文,但這也並不是絕對,在有些華人聚集較多的地區,其實還保有講中文的習慣,不管是中文或相關的方言,例如:潮汕話、福建話、閩南話等,若你到那些地方去,會感覺自己是去中國,跟他們講中文是完全沒有隔閡的。
至於現在的年輕華人,他們的中文不是很流利,其中一些原因,我自己認為可能跟他們家長的決策有關,在當時或許會覺得中國沒有西方發達,所以他們更追求把孩子送往西方或講英文的國家,導致現在年輕人的西方文化色彩很濃。雖然是華人,但他可能更崇拜、更傾向西方文化,加上英文在印尼其實是很普遍的語言,或許程度上參差不齊,但基本上大家都能聽也能說。相對來說,中文不像拼音文字,若不會看的話,會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董:今年三月我也到了印尼一趟,有很深刻的感受,在雅加達時,幾乎多數沒辦法用華語溝通,特別是和年輕一代,包括四十、五十歲以下的人。但當我到了棉蘭,就發現大家竟然是用閩南語在聊天,文化氛圍和印尼完全不一樣。我聽說在蘇門答臘島、東加里曼島,那邊的華文群體還是保有滿強的華文或相關方言的能力,但是像在泗水、三寶瓏或雅加達,就是以印尼文為主、英語為輔。
林:是的,在蘇門答臘島或加里曼丹島等區,還是保有很濃烈的中文習慣和華人習俗,而你剛才說的泗水、三寶瓏或雅加達等其實是爪哇島,那裡本身就是印尼人聚集地,是華人融入進來的,加上是政治地帶、政府管轄的地區,所以華語文化沒有保持的很好。
中國經濟發展帶動了對華文化的需求與興趣
董:所以剛才提到,第一代移民從中國大陸來,本身對於華文化和華語是非常熟悉的,後來因著當時整個印尼政府的政策,第二代沒有接受華文教育,當然華文化裡不只包含華語,但少了語言,似乎整個文化上的傳承就好像出現斷裂。到了第三代,你提到了很多第二代把孩子送到歐美或英語國家,所以很多第三代的印尼華人主要以印尼文為主、英文為輔。那麼到了現在第三、四代,有什麼改變嗎?還是其實大致上仍是這樣的狀態?
林:我個人的感受是,現在中國經濟發展得很迅速,很多中資企業從中國出來,都帶動了不管是印尼、東南亞或其他國家的經濟和人力需求,導致中文的需求量增加,人們開始在工作或商場上意識到中文的必要性。也可能是中國的「一帶一路」效應,華人的視線又轉回到中文、中國或華人的習俗,至少目前來看,我周圍的人對中國文化、中國文字或中國習俗的興趣程度高了很多。
董:這蠻有趣的,因為我在北美住過十幾年,也有類似的觀察,當然一定是不一樣的,但會發現在我這個年紀甚至更大一點的移民,會很努力的讓孩子接受純英文的教育,甚至沒有任何中文教育也都無所謂,因為希望孩子全然融入西方文化。可是我也發現,在2010年之後,美國許多的華人父母是刻意栽培孩子雙語能力,因為他們認為多一種語言、多一種華文化,在未來的世界可能從經濟、個人職涯發展來說,其實沒有不好,所以似乎聽起來印尼也有類似的狀況?
林:是的,中國經濟和技術迅速的發展,促進了這個需求量的增加。尤其是現在印尼和中國政府的關係其實挺好的,因為我主要是做企業服務,有多一些了解,現在中國企業的海外投資,東南亞的首選必定是印尼,在人口、地理位置各方面,印尼都是首選。所以其實近五年,有大量的中國企業來印尼投資,導致雙重語言越來越受重視,因為語言是一個溝通的橋樑,有語言才能進行接下來的合作,會中文就很吃香。
董:其實我是有一點感慨,很多時候好像我們基督徒和非基督徒的價值觀沒有差太多,我們會為了經濟條件、為了未來的發展,願意多學一個語言,或願意多去熟悉一種文化。當然這不是要定罪任何人,我自己也是做父母的,活在世界上很多事情是很現實的,包括孩子的未來、教育和發展。但若信仰是真的,如果福音是真的那麼好,有時候我覺得當在思考這些文化語言時,都還是從比較現實的經濟來考量,很少從基督徒的使命角度來想這個話題,是有點感慨。
林:可能這是我們每天忙碌生活中,親身經歷到的,就會自然而然地往這方面去考慮,而缺少了從作為基督徒的身分來思考。
董:因為像我這次去到印尼,也聽到今天包括許多印尼本地人和群體,都在學中文,因為學了中文,在收入上可以立刻有很大幅的成長。
林:對,這是一個比較直接看得到、能親身經歷到的益處。
華人基督徒的身分認同:享受恩賜
董:但是就像你說的,其實近期有大量華人的專業人士往東南亞移動,這何嘗不也是一個福音的機會。我很好奇,你說回到印尼之後,刻意去參加了印尼的華人教會,那麼印尼的華人基督徒到底是如何去看待自己的身分?又如何面對既是印尼人、又是華人這兩種身分呢?
林:其實印尼華人教會本身就是一個教會,教會應該是傳福音的地方,而語言只是一個媒介。對於華人來說,語言是一種歸屬感,會覺得很親切,但相反的,對於不會講中文的人而言,無論是不是華人,都會是一個距離,也不是一個主導的真正因素。
關於身為既是印尼人又是華人的身分,我從以前就一直感覺到有點尷尬,因為在國內(中國大陸),他不承認我們是中國人,會覺得你從印尼來,是印尼人;但是在印尼,他就說你是華人,不是純種的印尼人。所以有時候會自豪自己是華人,有時候又會覺得尷尬,會受到一些異樣的眼光,產生消極的想法,但更多時候華人的身分,還是有感到自豪的地方。
董:那你自己是如何去面對這樣的掙扎或尷尬?
林:其實我不太覺得是掙扎,我把它看作是一個特殊身分吧,並不是所有人都享有這樣的身分,這可能也是全球僑胞都會面臨的問題,但我不認為是負擔或需要面對、解決的事,因為這就是存在的事實,享受它就好。
董:很有意思,我前幾天也訪談了另一位在印尼的神學院教書的老師,我們聊到其實很多時候,我們把Chineseness 「華」理解成一種身分認同,那就會蠻糾結的。可是如果把Chineseness 「華」理解為是上帝給我們的恩賜,每個人領受的恩賜都不同,比如本地的印尼人也有他的恩賜,而恩賜是要用來祝福其他肢體、用來回應使命的,不是拿來比較或否定對方的。我覺得當從這個角度去理解,我們的背景、我們之所以生在這個地方、或似乎兩面不是人的感覺,換個角度,其實這都是上帝給我們的一種恩賜,為的是祝福他人。
林:我很認同這個觀點,從消極面來說,當然會覺得這個身分是尷尬的,但從基督徒的身分來說,身為華人的一個恩賜,由於華人遍佈世界各地,因此當我們借助這個優勢,就能更多服務全世界的華人或中文教育,我覺得這算是一個恩典。
教會青年流失:語言隔閡、自我感受至上、便捷的網路世代
董:接下來要談另一個話題,我在各地華人教會事奉時,都會聽到各教會都面臨年輕人流失的掙扎,這次到了印尼也聽到了一樣的呼聲,都在討論如何逆轉這樣的趨勢。但有趣的是,這些討論的人大部分都是我這個年紀——四十歲以上,今天我也很好奇,以你不到四十歲的角度來看,當聽到大家在討論如何回應青年流失的現象,哪些說法你認為抓到重點、哪些則否?或是你有什麼看法?
林:我可以知道一下現在長輩們的討論是什麼嗎?
董:好的,我就以在印尼聽到的三點來說,第一,因為年輕人不講華語,對華文化沒有認同,所以華人教會留不住,他們都去了講印尼文的教會,或是去到沒有華文化包袱的教會;第二,當今世界太花花綠綠,充滿世俗主義的思想和金錢的引誘,年輕人也被這些吸引;第三,是自我檢討的聲音,認為華人教會太過拘泥於保存過去的傳統、形式和文化,以至於年輕世代在華人教會中,找不到信仰的活力,只看到一種維持著宗教的形式主義。以上大概是我聽到的三個部分:第一是語言的斷層;第二是世界的吸引;第三是教會自身形式主義的僵化。
林:是的,作為我個人來說,語言肯定是一個因素,我前幾天才跟一位比較年輕的、不會說中文的華人聊過這個話題,我問他願不願意去華人教會,他說他不會中文,為什麼要去華人教會?在他看來,不是非要去說中文的華人教會,才算是一個基督徒、才能夠去敬拜神,所以他會更願意去一個他聽得懂,或是一個整體氛圍、語言上讓他更舒服的教會。
我覺得這跟當代年輕人嚮往自由、以自我感受為主及網路上大肆宣揚的價值有關。年輕人生活在數碼年代,他們接受和吸收網路資訊為主,不像以前可能是報紙或一些篩選過的信息,網路上則是充斥著沒有篩選的資訊,這些形塑了年輕人的世界觀。包括嚮往自由、自我感受的舒服度、活在自己的世界,因此當教會讓他覺得不舒服,他就不會來教會。
我覺得無論華人或任何教會都會面臨年輕人流失的問題,有一部分年輕基督徒,是因為父母信主,他從小被帶去教會,所以他才信主。我曾讀過一些文章說,如果父母雙方在教會的忠誠度和服事參與程度都很高,很大程度上孩子會跟著父母忠實地去教會,所以孩子會看父母怎麼做。但如果年輕人是自願來教會,甚至是佛教背景的華人願意來信主,他對基督耶穌的福音渴望就更大,那就不是一個形式、義務或因為從小接受主日學所以來教會。還有另一個我普遍觀察到的原因,就是年輕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較脆弱。
董:是什麼樣的心理能力?
林:心理承受能力,不管是在工作或人際關係方面的承受力比較脆弱,動不動就說「我不做了」、「反正我只要過得舒服,我就怎麼做」,這是我常聽到年輕人說的一些話。所以當教會不是每天都在講愛、或不是讓人感到喜樂、或講一些關於自我靈命反思的證道時,年輕人可能會覺得被冒犯、被論斷或被批評,因而慢慢離開教會。
此外,年輕人也不會覺得自己是華人,就應該去華人教會,可能在語言上的隔閡,加上和西方文化的融合,華人教會就不會是他們的首選。
董:是的,撇除一些做得很好的教會,其實整體印尼教會都在面對年輕人流失的掙扎。而你的觀察是,一方面是網路世界,年輕世代受網路媒體、各樣言論的影響,似乎有一種嚮往自由,想要避免任何不舒服感受的傾向。
其實網路的影響是全球性的,這個現象大概也不會只是印尼教會在面對,這也讓我想到一位加拿大重要的哲學家Charles Taylor(查爾斯.泰勒)寫的一本書《世俗時代》(A Secular Age),他認為今天的時代精神,其實是源自於十九世紀的浪漫主義,提倡一種人人都應該抗拒各種外在力量、抗拒社會傳統、抗拒宗教、抗拒政治的束縛,然後用自己獨特的方式來表達自我。很有意思的是,Charles Taylor在這本書裡提到,在這樣一個忠於真我的時代中,其實「真誠」比「美善」更被稱許,一個徹底邪惡、裡外一致的壞人,可能比奉公守法、卻不斷壓抑自己慾望的平凡人,更被大家所追捧。
林:是因為追求真實是嗎?
董:對,好像在今天這個時代,只要敢愛敢恨、敢說敢做,就有機會紅、有機會出頭,這似乎成了這時代的精神。
林:這確實是一個因素,大肆宣揚這樣的精神和說法,慢慢就融入到年輕人的心裡,不自主地就接受這樣的言論。加上現在網路發達,很多時候都是透過線上證道和傳福音,講求快速便捷、「怎麼方便怎麼來」,年輕人就不覺得去教會是一件必要的事,反正只要聽證道就算是敬拜神,但是網路上的敬拜和現場的氛圍肯定是不一樣的。
董:年輕人會這樣想,不只是他們這一代人面對的挑戰,應該問:是誰塑造了這個環境,使他們這樣想?很多時候是上一代的我們、和再上一代的教育,餵給他們什麼?某種程度上也塑造了今日成為什麼樣的人。所以或許該探討的並不是哪一代人獨特的問題,而是一代代無形當中累積下來的。
林:最直接接觸的就是自己的父母,父母一代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基督徒生命,以及他們對教會和敬拜的忠誠度,孩子都會去看去學。一對天天去教會、天天服事的父母,孩子都不一定會完全跟著做同樣的事,何況是不去的父母。
教會需要給予年輕人服事的機會
董:對,所以這不是某一代的問題,而是每一代人都需要捫心自問:在這個結構性的問題當中,我們這一代的責任是什麼?
林:我也想到一個問題,就是教會本身有沒有給年輕人機會參與服事?我認為這是很重要的,因為服事會推動年輕人參加教會活動的意願。他愛不愛主,我們可以稍後再做討論,但可以思考,年輕人來教會的目的是什麼?只是來敬拜神?還是他有服事的心?
我覺得服事是一個契機,讓他能更殷勤地來到教會,因為在服事期間,他會聽到弟兄姐妹對他的關懷,或是對福音有更深入的理解。但我不知道現在教會是如何看待年輕人服事這件事,會不會給年輕人機會呢?還是覺得他們太年輕還不懂?我發現有時候年輕人參與的服事只是表面上的,例如:接待會眾、打聲招呼,還是說他們可以更深入、更全程的參與?
董:我可以這樣理解:到底年輕人的事奉,只是去做被交代要做的事?還是他們是真的被邀請,可以參與在包括策劃、構想一些更深層次的事奉裡面嗎?
林:對,因為在策劃時,肯定會思考會眾怎麼想、會眾想要的是什麼,這些的反思會幫助年輕人關注自己靈命的增長,而不只是單純形式上的服事而已。
董:不只是把一個事情交給年輕人,就代表他有事奉了,這樣的作法對年輕人來講,會覺得寧可不要?
林:對,我覺得現在年輕人更渴望一個認同感或成就感,把一件事情做好的成就感,他不會害怕問題,就怕沒給他機會。
董:其實這部分我都要常常提醒自己,在華福中心裡,我們也有不同年齡的同工,當面對挑戰的時候,坦白講我有時都會自己想好解決問題的方式,然後交給年輕同工來執行。但我常發現,年輕同工們有不一樣的想法,他們可能不覺得我的解法是好的,所以若我沒有創造一個空間、或詢問他們,他們還是會做,可是那只是把事情做完而已;但是當他們被賦予一個空間,讓他們也可以有其他解法的可能,他們的動力往往是更強的。
林:我覺得這也是教會會眾人數越來越少,還是可以跟著時代發展增長的一個因素,端看年輕人的參與程度有多深,或是年輕人有多少影響力。
董:也在於我們給年輕人多大的空間,參與在教會的群體中。
林:對,不然的話,年輕人做起事來會束手束腳。
重啟華語事工:要有做新事的想像力
董:今天還有最後一個話題想聊,剛才有提到因為印尼政策的關係,以至於印尼的華人教會,即便仍舊保有華人之名作為身分認同,可是華語使用越來越少,很多華語事工也逐漸凋零,許多印尼長輩對此都蠻感嘆。近期也聽到蠻多討論:如何重新發展華語事工?不是要放棄既有的印尼文事工,而是看到其實還是有廣大的華人社群,除了印尼本地講華語的長輩,還有幾十萬、上百萬從中國大陸來的工作者,也是一個很大的福音機會。我很好奇,對一個比較年輕一代的你來說,對於這樣的討論,你有什麼看法呢?這是有機會重新啟動的事工或有必要嗎?
林:我覺得有機會,現在中文或華語越來越受到重視,也有更多的家長願意把孩子送到中國、台灣、香港、新加坡或一些講中文的國家,透過學會了語言,若又是基督徒的話,他會更願意去協助華語事工。其實我本身也是一個例子,因為我會中文,所以我會更願意去投身跟中文有關的服事。因此是有機會的,關鍵是要怎麼解決語言斷層的問題。
董:我們就天馬行空的聊聊,從你的角度、你的背景,對於重啟印尼華人教會的華語事工,有什麼樣的建議、想法或提醒嗎?
林:其實我有想過,像中國、台灣或一些講中文的地區都有很多基督徒,我們能不能有一些真正的交流,不只是線上的,因為年輕人喜歡舉辦活動,並不是說只辦娛樂性的活動,但年輕人對活動會更感興趣,是不是在這方面有更年輕化的、彼此交流的活動,可能會激起年輕人對華語事工的興趣。我目前也有一個想法,我之前從中國回來之後,就覺得那邊的教會需要多看看外面教會是如何發展的,因為可能一些因素的關係,就比較關閉、不自由。
董:我蠻欣賞欽慧的想法,很多時候我們會跳到做法,去想怎麼把這個事工做起來,但我覺得你的建議拉高了一個層次,我們需要先看到各種可能性,也就是眼界要先被打開,就好像在每一個文化處境裡,都可能因為經驗限制了我們的想像。
比如在印尼,大家想到華文事工,想到的就是長輩事工,這無可厚非,因為在印尼的處境中,的確大部分華文事工的對象都是長輩,在國家禁止華文之前,長輩就已經熟悉華語,可是華文事工是不是就一定等於長輩事工?當我們去看馬來西亞、新加坡、台灣或香港等不同地方的時候,就會發現不是的,很多的華文事工是很不一樣的,那麼或許是我們先需要「看見」,當眼前有不一樣的想像空間時,再去思考該怎麼做,才不會陷入一種貧乏的想像力,只想「恢復」以前的事工,而忽略了上帝呼召我們在每個時代回應祂,上帝是做新事的上帝啊!每一代上帝都在做新事!
林:是,我覺得華人的教會也需要串連起來,不是單獨個體存在而斷聯外界,不然的話,會找不到也看不到自己的軟弱和問題所在,彼此借鑑。
董:那欽慧對於整個印尼的華人教會或青年事工,還有沒有最後想補充的?
林:我覺得還是要給年輕人更多機會參與服事,或更深入的服事,這能激起他們對教會的慾望或熱情,我認為這是目前最有效或最直接的一個方式。
董:就是給年輕人機會有更深度的參與。
林:他本身有了參與感,就有責任感,就不會只做一個表面的基督徒,因為沒有歸屬感和參與感,離開教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雖說年輕人脆弱,但其實他們也不脆弱,他會想辦法解決任何的問題,就看長輩的信任度有多高。
董:這是很好的觀點!當我們定義某群人是怎樣時,其實或許這只是我們的定義,未必是真的狀況,只是從我們的角度來看、來理解的。
林:因為現在要跟著世界發展,還是要給年輕人機會。
董:是的!我也非常期待,這次我到印尼服事,走了五個城市,也看到各地華人教會當中,似乎都有星星之火在冒起,雖然整體環境好像還是困難,但已經看到不同的教會群體,在成全年輕世代,並開始了一些不一樣的事情。
福音就是耶穌基督,接受並相信祂的所有
董:最後想問一個問題,剛剛談了很多印尼人的身分認同、華人的身分認同,大概最後都會知道,我們作為基督徒不能否認,其實耶穌基督的福音才是我們身分認同的核心。那你認為福音是什麼?又如何能夠幫助我們突破身分認同的困境呢?
林:這個問題比較大,從世俗的觀點來說,福音本身就是希望、是愛、是和平,但對我們基督徒來說,福音就是耶穌基督本身,祂犧牲自己,死裡復活,拯救我們脫離滅亡,這個議題本身非常大。
如果作為對聖經研究不深的年輕人,只會淺顯的說:「我信耶穌,我的生活會更好」,我們聽到太多見證說,信了耶穌之後,生活更好了,經濟、人際關係、什麼都更好了,但他卻忽略了信耶穌也會遇到問題的。所以既然福音本身是耶穌,我們就要去接受耶穌傳講的所有的話,而不是片面的只接受好的部分、或我們願意去相信的部分而已。
董:是的,耶穌也說過,凡跟隨祂的,也會面對逼迫、面對苦難。再次謝謝欽慧讓我們有機會聽到在印尼四十歲以下的一代,對於華人教會的看法,以及你們怎麼看華人教會的未來,謝謝你。
林:謝謝董牧師。
相關資源:
《世俗時代》,查爾斯.泰勒
文字記錄:孫寧姐妹
文字編輯:呂昀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