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29 美國俄立崗州西方神學院 Western Seminary溫以諾教授:散聚之間的宣教典範
嘉賓:溫以諾教授(美國俄立崗州 西方神學院 Western Seminary)
主持:董家驊牧師
福音宣教種子的萌芽—家族人口的流動
董:人類歷史是一段遷徙的歷史,回顧舊約和新約聖經,我們也看到了人口遷徙的背後,有來自上帝的掌權和主宰。今天我們很高興邀請到宣教學者溫以諾博士,他在幾十年前提出了散聚宣教的概念,在全球的宣教學研究和宣教策略的制定上,帶來了極大的突破和創新,究竟散聚宣教和傳統宣教有何差異?它們到底是互補還是互斥的呢?我們來聽聽溫以諾博士怎麼說?
在我讀神學博士研究的時候,就讀到散聚神學、散聚宣教(Diaspora Theology及Diaspora Mythology)的概念,所以很早就讀過老師的書了,很高興可以有機會當面訪談老師,可不可以先請老師簡單的介紹一下,有關你服事的旅程,然後說明你怎麼樣從事奉主、教會的牧養,到對宣教學的探討跟教導的歷程。
溫:我本身在香港長大,出生在廣西柳州,我的生母生病,從大陸到香港尋求治療期間,我的生母因病過世,爸爸另娶了一個在建道神學園廚房燒飯的女工當我的繼母。我繼母小時候的時代背景經常是饑荒打仗動蕩不安的局面,更因為傳統家庭重男輕女的觀念,繼母的爸爸只留下一個小兒子,其餘包括我繼母在內的女兒們都被賣到南洋做女工,有關這段家族史,我們是後來才得知的。我生母過世後,我的父親就只能先將我們姐弟三人放在一間由英國宣教士開辦的孤兒院裡面,直到他和我繼母結婚後才把我們接回去。我有兩個伯父,一個在打仗時去了古巴,另一個則去了緬甸,我事後回想起這些家族事件所發生的背景及過程,原來神早就已經將人口流動的概念放在我身上了。
我1971年去到Niagara Missionary College念書,我跟師母本來預備是要去當宣教士的,我本身對越南有負擔,而她的負擔則是去泰國,等我們都完成學業以後,神並沒有開路讓我們馬上就踏上宣教的旅程,後來去了Gordon-Conwell跟New York念Therapy,並回到紐約的長島植堂,因為有拿到獎學金,便留在了紐約州立大學的石溪分校(Stony Brook)那裡攻讀博士學位。
我的研究領域及方向是人類學科中的移民種族研究(Immigrant Ethnic Study),更在唐人街學會了台山話,用這些語言工具做了田野調查,完成了博士研究;畢業之後,經由滕近輝牧師的安排,我回到香港,進到建道神學院裡面當系主任。當時它是全世界華人的神學院裡面,第一個開辦宣教學課程的神學院,這樣經過了三年,我舉家移民到了加拿大,在加拿大宣道會裡的神學院教書,前後十多年,這中間曾在我們這裡的 Richmond宣道會(加拿大列治文宣道會)當主任牧師;也曾去菲律賓、澳洲兩地當宣教士,然後90年代搬到多倫多北邊的Marcom Ontario那裡植堂(麥咸華人宣道會);三十年前,我被邀請去改革宗神學院,開一門PhD Intercultural Studies Program課程,在那裡事奉了八年,二十二年前,我也被邀請到 Western Seminary 指導博士班學生,而現在我是負責三門博士學位課程的主任,它們分別是教育學博士(Doctor of Education)以及跨文化學博士(Intercultural Education)。
最後一次的安息年,前往英國耶魯大學,研究散聚人口流動和移民人口統計學、等兩個課題,我的博士論文:「New York Chinatown Chinese Immigrant Community」也在研究範疇當中。因此回顧我的家庭背景、生長環境及個人搬家遷延、留學教書,輾轉從澳洲到菲律賓當宣教士的各項經歷體驗看來,神讓我慢慢有機會看見,在21世紀人口大量流動的情況之下,傳統宣教學模式是沒有辦法再調整並適用於這個世代的,因此我便開始提倡一個所謂「散聚宣教學」、或者稱為「散聚宣教事工」的新觀念。
當我們面對人口流動的現象時,何謂散聚人口呢?舉凡離鄉背景、遷徙移民到一個新的地方,無論是從農村到城市、或者是本地到外國,這些都屬於散聚人口,因為人口的流動,在全球人口的移動情況之下,我們就需要擺脫傳統宣教學的觀念,重新來做一個有系統的探討,研究人口散聚的現象,從而明白參與神在散聚人口當中,為我們預備傳福音的機會並成就祂救贖的計劃,從這樣的角度,切入去做研究的,便可稱為散聚宣教學。從人口散聚的現象,透過和神相應的方式進行福音事工,便可以稱為散聚宣教事工。
散聚宣教學和傳統宣教學的差異—關係神學的理念
董:老師在宣教學當中,不單單在華人的宣教領域帶來很大的影響,包括整個全球的宣教運動當中,因為你提出來的這個Diaspora Missiology 跟Diaspora Mission散聚宣教學跟散聚宣教事工概念,已經讓許多的教會跟宣教機構,試著用另外一種眼光,來看待今天普世的宣教工作。
剛剛在聽老師分享你過去成長的背景時,才明白對你來說,這不只是一個學術研究,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個人生命經歷當中的一種反思反省,包括談到您的父親、繼母及伯父們的故事,因為大時代動蕩不安、造成生活顛沛流離的現象,形成人口不得不被動的移動、散聚在不同地方的緣由,而且也看到為了回應上帝的使命,老師在自己的服事經歷當中,也主動地移動到像菲律賓等不同的地方去做宣教及植堂等工作,對於這些本身的經歷而言,我很好奇的想問老師,因為老師可以說幾乎是首先提出散聚宣教學概念的學者,在怎樣的過程及背景、處境當中,讓老師開始想要把這個概念提出來?以及這個散聚宣教學及散聚宣教事工的概念,跟傳統的宣教學、宣教事工之間有什麼關聯之處?它們是處於互補或是對立的關係 及典範呢?第一個問題就是要請教老師,提出散聚宣教學的初衷為何?及第二個問題是它究竟和傳統宣教學到底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溫:從觀念來說,這兩個不僅在構想及思想架構上都非常的不一樣,但是在實踐當中卻是互補的,舉個例子,我從1978年開始教宣教學課程,傳統的宣教說法,在本地宣教的叫做福音工作,在外地宣教的叫做差傳,有人在本地被差派,去到海外做宣教士,這是按照地域來分的;還有另一個傳統說法:10/40 Window(是指位於北緯10度至北緯40度之間,大多為未得之民之地),在視窗裡面的屬於福音未及的群體,在視窗以外、像天主教西方國家,我們稱為基督教的國家,從這些國家差派出去的是屬於宣教,所以福音未及群體及福音已及群體的觀念是按照人口的統計的方式來劃分的。
另外在舊約裡傳統說法是我們叫人到錫安山的神殿中敬拜神,新約裡耶穌差派十個門徒、四十個信徒向外去傳福音,而現代的差傳學強調主差遣我們完成這個大使命等等,像這樣傳統宣教學及散聚宣教學的基本觀念,就完全不一樣了。再舉個例子來說明,例如我們看見人口的流動,不論他們的身分是難民、移民或是留學生,我們會去關懷他們,強調愛鄰舍如同愛自己,這個屬於社會福音的想法,大都是天主教信派會做的事,而保守福音派的使命是迫切要搶救世上的靈魂,這個大使命跟大誡命又是採用二分法的。但在散聚宣教學的領域,我們就沒有採用這樣的劃分法,當人流離失所有需要的時候,我們就去關愛他們,這是屬於我們本應該做的愛鄰舍的大誡命,在幫助關愛他們需要的同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建立起來了,這是福音工作的預工。接著我們就能透過生活及事奉慢慢將福音帶給這些人,所以沒有必要二分的,只是這兩個方式可能有先後順序的差別,但是是整全並且非常強調關係的理念。
傳統的宣教學,也可稱為事工型或是企業型福音工作,大多是把宣教當作一種天國的企業,透過像投資的方式、使用事工及資源相關的策略計畫,祈求在最短時間能達到最高的效果,而散聚宣教學不時興這一套公式,我們是真的關愛別人的需要,真正做到愛鄰舍如同愛自己一樣,才把福音帶給他們,因此我提出的關係宣教學,重新用關係去定義並界定之後,結果產生了很多pushback(反彈)的作用,特別是西方宣教學界人士,都很強調這種事工型及企業型事工所帶來的果效,但是我們愛鄰舍,這些不光光是我的目標群體而已,還是我這個計畫裡面所提到的一些關鍵,假如神像這樣對我們就不行了。
後來我花了十年時間研究三位一體的真理,我們的神是聖父、聖子、聖靈關係的三一真神,神之於人類也是很強調關係的,從創世紀以前,祂已經揀選我們,打從我們還沒有出母胎的時候,祂就認識我們了,因此神跟我們的關係,是沒有時空限制的,也為這個緣故,我們所信的三一真神是屬於關係的神,我們基督教的信仰是關係的信仰。我教授了幾十年的宗教比較學,沒有一個宗教,是像我們基督教這麼注重關係的,耶穌基督道成肉身,住在我們當中,神也差遣祂的聖靈住在我們裡面,聖經還教導我們基督徒,是聖靈的殿,所以不能犯淫亂,這是講述當時的哥林多教會產生了許多結黨紛爭的情況,所以哥林多前書三17:「若有人毀壞神的殿,神必要毀壞那人;因為神的殿是聖的,這殿就是你們。」所以我們的信仰是非常具有關係性的,只是我們把它變成事工型的服事,用友誼佈道的方式,跟你交朋友當作一個手段,等到你信了主之後,大家就等到天堂再見,這樣傳福音的方式絕對不是聖經上的教導,也不是神對待我們人類的方式。
神沒有必要對我們好,但是祂撿選了我們,並且把自己的獨生愛子為我們捨了,所以神對我們人的那一種關係是恩情的關係,因此我便寫了一本名叫《恩情神學》來探討這個關係,因為這個緣故,我在西方教宣教學、在不同的學會及研討會中提出這個主題時,他們都非常的反感,認為我強調關係的論調是不對的,他們認為關係這二字是非常腐敗的,就像中國人有拉關係及走後門的習慣等等……,有句俗話說得好:「沒關係就找關係,有關係就沒關係。」但是西方國家的人,他們往往對探討的話題都是比較嚴肅的,他們說Nothing personal(與個人無關),接著講下去,好像牽扯到個人是不對的,那絕對不是我們所信的神,也不是我們的基督教的信仰,因此當我提倡並介紹把關係的這個聖經真理,放進我研究的散聚宣教學時,那個反對的聲音就很多了,例如他們覺得我太主觀的把自己是中國人講求關係的文化背景,將關係理論套用在我自己的宣教研究及聖經的真理中,這樣是不對的。
再舉個例子來說,傳統宣教學所提到的植堂,是有泥土有水,然後讓它生長,而我們在實踐散聚宣教的時候,在2009年我們就已經有海上的教會了,並且二十多年前在中東也有陸上巴士教會,這些都是我們按照不同情況及特別的需要,能容許人口流動的情況下,明白神心意後給我們傳福音的機會,這些在使徒行傳十七章裡面,都講的很清楚,使徒行傳十七26:「他從一本造出萬族的人,住在全地上,並且預先定準他們的年限和所住的疆界」,所以無論我們所住的這個空間和去留的時間,都在神的救恩計畫裡面。另外好像難民、天災人禍等事件的發生,從人的角度看來,這些好像都是悲劇,但若是從天國的角度來看,這些事件絕對不是偶然的,就好像創世記最後一章提到,約瑟的幾個哥哥看見父親雅各去世了,就非常慌張的害怕弟弟約瑟的報復,但約瑟回答:「不要害怕,我豈能代替神呢?從前你們的意思是要害我,但神的意思原是好的,要保全許多人的性命,成就今日的光景。」因此在人口的散聚流動裡面,無論是饑荒、地震或戰爭等所帶來的人口流動,從我們人的角度來看,是令人覺得非常可憐的悲劇事件,但是沒有這些事件發生的情況的話,很多人都沒有機會信主。
舉個例子,我到以色列做宣教工作,包括2009年的整個暑假,我和師母在那裡傳福音的機會很多,曾在約旦河替七十多個中國大陸來的學者、勞工施洗,這些人本來在中國的農村裡生活,民風是非常封閉的,沒有機會接觸福音信主的,但是為了謀求更好的生活,到了以色列去打工,像這些人就有機會聽到福音而信主了,他們當中有很多回到中國大陸後,有自己的工作,用自己的方式在家中開設家庭教會。當時有一位女學生,她去了加州,有一次在灣區聚會時,她來向我自我介紹說,她是我當年在約旦河替大家施洗的其中一個女學生,我對她沒有印象,聽她分享她後來繼續攻讀博士學位,去了加州後蒙召,又去念了神學院,完成神學學業,現在在某教會牧會。像這些都是神容許人口流動,來成就祂救恩的計畫,所以這個跟傳統宣教學是非常不一樣的。
感謝主的祝福及開路,我在越南及菲律賓,像是華福的模式,做了調整後,就在菲律賓成立了全世界的福音事工,我們的名稱叫做「FIN」( Filipino International Network)。然後還藉由幫助另外一個越南學生,把全世界的越南福音事工聯繫起來,包括我後來的幾個博士班學生,都留在洛桑裡面做猶太人的三區宣教事工,還有Dr. Joy Tierra 在Senior Associate of Diaspora Mission in Lausanne的服事等等。因此洛桑在南非時期,我們第一次透過國際性的宣導及推廣,將這個散聚宣教學的新觀念、模式及事奉的新方法介紹給大家,至於關係論這議題,雖然我們是中國人,但是在中國人當中有很多受過西洋教育的人,像我的系統神學老師,教學時都沒有講到關係論及關係神學,而這些洋化的中國學者會反諷我的研究,說我念人類學的,怎麼弄出個關係論出來?但是我去韓國、非洲及南美洲等地方,一介紹這個觀念,他們都喜歡得不得了,他們說這個都是我們最需要的,因為我們非洲人、韓國人、南美洲人,都是注重家庭及關係的,真的很感謝神,從研究散聚跟關係論,將這個兩個理論聯合起來,所呈現的結果就是一個非常新穎的學問及方法。
實踐散聚宣教學的理念及方法
董:謝謝老師,因為老師剛剛提到了幾點,第一個就是說:西方傳統的宣教,比較是事工導向的,可是華人、或者是當老師的經驗,看到這些非西方的群體當中 其實是很看重關係的。再回到三一神論,所看到我們的神就是一個「relational God」,上帝是存在於關係裡面的上帝,或者祂是以這樣的關係,來向我們自我啟示,因為人是按著神的形象被造的,我們也可以反過來說,人必須存在於關係當中,我們不可能獨立於所有其他的關係而自我存在,從這個角度切入,再來看到我們的事工服事模式,或許西方的事工導向、企業導向模式,是一個在做事上,我們可以從中學習的,但是老師提到一個互補性的關鍵,就是我們不能忽略掉,其實這一切都是以關係開始的,老師也說,當你提出散聚宣教學這個概念的時候,它衝擊了過去幾百年來,西方的宣教策略跟宣教思維,很多時候是以地理疆界來做劃分的,傳統的宣教仍舊有它存在的必要性,因為並不是每一個地方的人口,都是快速流動的,還是有很多地方的人,需要我們主動派人到那裡去,當地的人才有機會聽到福音,但是不可否認的,隨著全球人口的流動、都市化及人口重新在不同地方的組成重構,也讓我們很多人以為,過去必須要去到那裡,才能夠傳遞傳福音的機會,今天這個機會也被釋放到世界各地了,特別是各地的移民都往大都會移居,所以如何看到今天的宣教機會,我覺得是散聚宣教學,所帶來一個很重要的貢獻。
而在整個推動散聚宣教概念的過程時,受到很多接受西方教育的反彈,特別是那些接受西方教育的華人,我必須承認,當老師在講關係神學的理念時,想想我自己也是在西方接受神學教育的,當我想到關係神學時,第一個印象是我們這一代四十幾歲以下的人,普遍認為華人講關係、甚至走後門是一個不健康、負面並且讓人覺得討厭的文化,某種程度中我們似乎忘記了,文化當中也有墮落的成份存在,甚至我們會把關係的真正含意給扭曲了,其實每個文化都影顯了上帝的某些屬性及神自我啟示中的榮美,因此對於華人或第三世界的文化,可以重新恢復及發覺上帝在創造關係與三一關係存在的美好地方,而避免像西方國家這種過度強調事工導向的宣教工作。既然老師前面提到散聚宣教跟傳統宣教,在觀念上不同但在實踐上是互補的,接下來想請老師多一點說明,這兩個理念在實踐上如何互補呢?
因為我立刻就可以想到說,的確會有一種的反彈,是在比較神學上,強調關係,不是用地理位置,而是用人口流動的方式來劃分的對嗎?但是實踐上,我猜也有很多的宣教單位,或者是對宣教有負擔動員的人,可能會對散聚宣教的議題產生反感,是不是這樣就否定了傳統宣教的理念?又是否代表我們不用再差派宣教士到福音未得之民的地方去?面對這些反對的聲浪,老師剛才提到散聚宣教學,在觀念上也許跟傳統宣教學是不同的,但在實踐上卻是互補的,並不是在完全否定過去傳統宣教的理念,而是強調它們是互相互補的,這部份可否再請老師進一步說明?
溫:具體的來講,在全世界人口流動的現象裡面,大概有3%的人是屬於散聚人口,那另外97%的人不是散聚人口,那像這些人,不屬於散聚人口,如果依照散聚宣教學的觀念,宣教事工的實踐就有問題了,因此按照比例來說,傳統宣教學有它的價值及實踐的需要。但是再講過來,七大工業國組織這七個發展的國家,在世界人口裡面只佔16%,但是全世界人口流動當中的三分之一,都在這七個國家裡面,所以現在福音的契機,就是這些所謂福音未及的群體,已經在我們當中,例如:我有個美國學生,在美國紐約時,有負擔向西藏人傳福音,便在紐約花十年的時間,從事對西藏散聚人口的福音事工工作,他來念書,我就介紹這個散聚宣教學的觀念等等,結果他就全家搬到尼泊爾學習Tibetan language(藏語)。後來他發現,在西藏及鄰近地方,有很多西藏人到外地打工留學,像是有很多人去印度、其中一部分去尼泊爾,在海外最多是到紐約,所以那學生就用印度、尼泊爾及紐約三個地方流散的西藏人,做他的博士研究論文,不過很可惜,我們還沒有機會將他的論文出版來介紹。
因此現在這七個國家當中,全世界人口流動的三分之一都在這七個國家中,像台灣、新加坡及香港等地,你會發現週末的時候,無論是車站或是機場也好,都是一大堆這些移動的人口,在那裡跟自己同鄉分享交流各項資訊的過程等等。向他們傳福音是非常必要的,他們住在你的家裡,然後你去做宣教工作,包括像印尼人到香港,在你的家裡面或許是做工、或者是幫傭,但是沒有想到他是可以傳福音的對象,一方面說我去做海外宣教,另一方面有人住在你家裡面,都還沒有好好向他傳福音,像這些就是傳統的二分法思想,應該完全將地域性及實踐性的關聯整合起來,就演變成現在我們所提倡的「大門前福音事工」理念,就是Mission at your doorstep,我們也講「環球本地化」的Global Mission,把全球這個大使命在本地執行,所以這個環球本地化的觀念,在跨國的企業大公司都這樣做,就好像KFC 跟麥當勞在中國大陸營業,在那裡的產品不只是漢堡炸雞而已,還有當地文化特色的蔥油餅等等,為什麼?因為它是國際跨國的公司,按照本地人的口味研究,按照本地情況,做需要的調整,所以當我們去做Global Mission的時候,要將散聚人口的觀念,破除了傳統Global跟Local二分的局面,就是強調在觀念上做調整,在策略上要適應的情況,不排斥將傳統宣教學觀念,或者它的事工模式互補起來。
散聚宣教推展的模式及範疇
董:謝謝老師的說明,這的確是對今天特別關心宣教的人,不論是教會或是差會的一個大哉問,我們都知道傳統宣教學有它的價值,但也都觀察到它的瓶頸,從不同角度來看,當一個新的典範出現的時候,一開始人們總是抗拒的,擔心它是否會否定過去,但老師也一直強調,散聚宣教學並不是要全盤顛覆傳統的宣教學理論,而是要證明它們之間存在著一個互補關係,就像老師提到,全球有3%的人口流散,97%的人口是沒有流動的,而這3%人口的流動,其實也帶來很多的機會,就如老師舉例提到,當我們想到西藏做藏族的福音宣教工作時,過去我們第一個想到的方法,可能就是要搬到西藏去,但是老師的學生,就看到藏族也大量遷徒到世界各地,像尼泊爾、紐約等不同的地方,若透過這樣的方式,再重新思考我們的宣教策略的話,結果會很不一樣。
我想到住在舊金山我妹妹的家裡,有一天在她家的社區遊泳池,我去泡Jacuzzi(按摩浴缸),有一個外國人坐在我旁邊,我們就開始聊天,原來他是從伊朗來的,而且後來發現他是基督徒,再聊到伊朗的基督徒的狀況,才知道很多伊朗的基督徒,因為過去這幾十年,伊朗環境的原因,都大量的分散在不同地方,特別美國、甚至在舊金山就有「Persian Church」,就是伊朗人的教會,就看到其實過去我們常常以為,要做伊朗事工就一定得去到當地,但是上帝也把伊朗人,帶到世界各個不同城市及國家。接著我想要再往下問的一點,比如說伊朗人、華人、菲律賓人、越南人散聚在世界各地,每一個群體其實都有散聚的現象,當談到散聚宣教的時候,也許有另外一個誤解,這會不會讓我們眼界狹窄地只看到自己群體、文化語言的需要,而沒有看到萬族萬民的需要,老師其實有提出來,散聚宣教不單單是向散聚者(to diaspora)、也是透過散聚者(through diaspora)、散聚者成為媒介(by and beyond)、一起和散聚者同工(with)的一個宣教的策略,可否請老師再多說明這部分的想法?
溫:這部分基本上有四個模式,第一種就像你說的,是向散聚人口傳福音,服事這些留散的人,無論是難民、移民及留學生,他們到一個新的地方,在新環境裡面,他們要調整自己的心態,學習新的語言,適應本地氣候及生活方式等等,在這樣的情況底下,他們非常需要人的關愛及服事,這就是福音的契機,特別是這些人剛到一個新地方的一年之內,若是等過了一年之後,他找到自己的同鄉、找到佛教的廟、或是回教的清真寺等等,那麼福音的契機就會消失不見了,所以最黃金的機會及時間,是指那些散聚人口剛到一個新地方的前幾個月到一年的時間,此時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因為天國的緣故,我們實踐大誡命,愛我們的鄰舍,奉主的名給他一杯涼水,這是一個最容易開頭的福音契機。
接著這些人到新的環境,學會語言並找到工作,然後在這個環境裡面信主,特別是剛信主的人非常熱心,有最好的機會,讓他們裝備自己,有拯救其他靈魂的熱忱,在他所處的環境中,向人傳福音,包括他自己透過Zoom跟自己家鄉裡面的回教徒、或者是佛教徒等等,帶這些家族親友們信主、從事福音大使命的事工,這就是第二種透過散聚人口傳福音的方法。
接下來,當這些人學會新的語言,適應新的環境並且有工作,慢慢擴展屬於自己人際關係的網絡之後,憑藉著他們傳福音的熱忱,開始向自己本族以外的人傳福音,這個就是第三種「by and beyond」,實踐大使命的方式。
第四種「with」方式就是他們已經信主並且成立了教會,藉由和本地教會跟自己教會做夥伴型的合作,一起同工宣教,舉例來說,我十多年前在韓國,介紹散聚宣教的理念,當時在首爾有四個蒙古教會,我就做了一個挑戰及實驗,讓蒙古當地教會和韓國首爾的蒙古教會聯合在一起,一起同工參與內蒙古到外蒙古傳福音的宣教事工,資源及人力分別由韓國及蒙古提供。另外再舉個例子,有一次我在印尼華僑的教會講課及講道,他們差派教會的同工去香港,他是印尼出生的華僑,會講華語、印尼語及英語,差遣他到香港的教會,開始印尼傭工的福音事工,因此印尼的泗水教會差人,本地香港教會出資及提供地方,挑戰那些僱用印尼傭工的基督徒,提供他們的傭人,有機會聚會,而且教會裡有人負責把他們要照顧的那些人,帶到公園裡面,讓他們有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去教會,促成這種教會夥伴型合作方式。
釐清對散聚宣教的誤解
董:這樣聽起來,我們很多時候會對散聚宣教有誤解,或是理解只停留在第一層「to diaspora」,華人只向散聚的華人傳福音的關係,但是剛剛老師講到的第二層 「through diaspora」透過這些剛信主的散聚人口向其他的人傳福音,以及第三層,他們定居在這個新的地方,學習新的語言,也有向本地人及其他族群以外的人傳福音的「potential by and beyond diaspora」,最後當他們建立了自己的教會並有一定的基礎時,他們也是我們宣教的夥伴「with diaspora」,所以當我們在談散聚宣教學的時候 to diaspora永遠是第一步,但是我們不能將眼光只放在第一步,或許我們的眼光要調整一下,能看到將來這些散聚者,會是我們宣教夥伴的一員,我們才能從第一階段一步一步進第四階段,若是我們都能具備這種眼光的話,我相信散聚宣教就不會成為一個只是很內聚的一種宣教策略了。
溫:我再來舉一個例子說明,我在加拿大有一個中國學生,在華人教會事奉,他買了一個地方當作教會的聚會場地,然後從禮拜六到禮拜天,有五六個不同語言的人在那裡聚會,不像以往我們華人都是借用白人的教會,在下午時間聚會,而現在我們已經有這樣的資源,為他們購買這樣的場所,讓他們有機會成立教會,透過這些教會,鼓勵他們跟自己家鄉的堂會,聯合起來做宣教的事工。這其中有很多有趣的情況,越南人在美國加拿大,開始都是利用下午兩點鐘,借用白人的教會聚會,等到後來他們成立教會,擁有了自己的教會之後,同樣在下午兩點鐘聚會習慣不變,那麼禮拜天上午的黃金時間都是空著的,所以我便給予建議,他們可以把上午時段,挪來給使用不同語言的小組、團契租用,甚至在那裡成立教會,因此形成在越南的教會裡,禮拜天的早上有說各種不同語言的會眾在那裡聚會,如此就應驗了路加福音十二章48節所說的,因為多給誰,就向誰多取,多託誰,就向誰多要的那句話。
最近我被邀請去韓國一個教會講道,他們剛完成建堂,是一個大約花費一百多萬,很漂亮的教會,因為韓國人很注重整齊、美觀清潔的,當時我一進到這禮拜堂裡面,我就把我原本的講道內容作修正了,
因為當我開車經過那教會時,觀察到教會兩旁都是說西班牙語的南美洲人,那裡本來是一個很好的區域,後來慢慢白人都搬走了,鄰近只剩下這些說西班牙語的南美洲人,因此我跟他們說,你們蓋了一間一百多萬、那麼漂亮的禮拜堂,但是一個禮拜裡面,只有禮拜天主日崇拜、禮拜三晚上及禮拜五的聚會及新生事工供作使用之外,其餘時段都是空著的,是不是可以想想,還有沒有其他功能可以使用。等我講完之後,主任牧師就帶了幾個同工來跟我們討論,幾個月之後,他們有了專門幫助考移民證的移民英文課程班,接著幫助他們成立托兒所,讓這些不同語言的民族及新移民,可以將小孩安置在這裡之後,他們就可以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不論是上學或是工作等等,整個教會就火熱興旺起來了,所以要開啟我們的視野及疆界,觀察身處環境鄰近的狀況,要打開教會,以完成神給我們傳福音的機會;再舉另外一個例子,一個在加拿大的華人教會,對福音事工很有負擔,那裡有很多印度人,教會便開始開放給印度人聚會使用,久而久之,教會一整年的Mission Budget工作預算,都會編列相關的宣教預算在裡面,真的很感謝主,為天國的緣故,教會願意提供這樣的資源及費用來推展福音事工。
華人教會面對宣教要更有天國的胸懷
董:這真是一個很大的提醒,對過去的華人教會來說,我們是相對弱小,而且能做的很有限,但當現在越來越有資源的時候,我們應該像老師說的,誰多就向誰多要多取的思維,而上帝給了我們這些,應該不只是為了我們這個群體,特別剛老師提到,我們在很多的地區建立的華人教會,周圍的鄰舍,不一定都是華人,那這個教堂的建立,到底是為了我們自己?還是為了國度的原因呢?可以思考如何善用上帝給我們的資源。光是要打開這個思維,就讓今天散聚在世界各地的華人教會,有很多不一樣的眼光,來重新思考如何不單單只在遠方參與普世宣教的工作,也能在本地透過散聚宣教的思維方式、宣教策略,來做本地的宣教工作。最後想請問老師,針對全球散聚在各地的華人教會,還有什麼想要分享的建議提醒及鼓勵呢?
溫:從我的原生家庭背景,延伸到我們的散聚生活,從人的角度來看,那過程是很可憐的,像我的繼母被賣到南洋後,沒有機會接受教育念書,也沒有什麼好的工作職位,但是她很敬虔敬畏主,用這樣的態度帶領我們兄弟姐妹成長,因此我們一家七個兄弟姐妹,其中五個都是宣教士、從事神學教育及牧會的工作,像她這樣的背景,神還是使用她成為傳福音的器皿。反觀我們當中很多屬中上階層的基督徒、知識份子,不管在背景、學識及資源方面都比別人多很多的,很多時候我們都沒有為天國的緣故,太顧自己的需要及享受了。有一個中國家庭,每年放年假時,都是全家請假去短宣的,那小孩從小就體會了宣教的生活,結果其中就有小孩去做宣教士了,像這是從家庭、從成長的過程裡去帶領他們。但在華人的環境中,很多華人父母都喜歡培養自己小孩去當醫生、或者從事其他高尚能賺錢的職業,對於宣教的事工頂多出錢就好,不願意讓自己小孩出來當宣教士,因此華人教會很會差遣,但不是真的做差傳,教會當中從來沒有人真的興旺起來,專注地做宣教事工,在這些方面都是我們華人教會需要靠神並破除的傳統觀念。
董:謝謝老師今天的分享,不論是一開始,從比較神學的層面,看到關係是我們理解上帝、跟理解宣教很重要的層面,再談到宣教學的時候,從散聚宣教學看到,過去西方宣教策略有它的價值,但是可能過度的將大誡命及大使命很多細節都給切割了,探討未來如何能夠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把這兩個被切割掉的東西,再一次的整合起來。也談到散聚宣教學跟傳統宣教學之間並不是互斥的,而是互補的關係。最後更分享對全球華人教會的勉勵及省思,當我們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上帝尚且會使用我們,而當我們手中擁有一些權勢資源的時候,我們到底是更願意為上帝所用呢?還是就只抓住這些我們所領受的一點點恩典,把上帝對我們及對教會的心意放在一邊不聞不問呢?謝謝老師的分享!
相關資源:
《恩情神學》,溫以諾
文字記錄:林映秀姐妹
文字編輯:呂昀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