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45 美國聖地牙哥主恩堂林祥源牧師:「好教會」的定義是?
嘉賓:林祥源牧師(美國聖地牙哥主恩堂)
主持:董家驊牧師
回首生命歷程,神的工作與塑造
董:美國華人教會自1970年代興起、80年代快速發展,過去幾十年經歷了好幾波來自不同地區的華人移民潮,今天我們邀請到在美國長期牧養教會、現任聖地牙哥主恩堂主任牧師的林祥源牧師,來和我們分享作為一位牧者,他所看到的美國華人教會過去發展的樣貌,以及在不斷變遷的處境中,教會如何辨識時代的動脈、回應上帝的使命,並帶我們一起反思「What is a good church?」
其實我以前在洛杉磯牧會的時候,就常常聽到林牧師的名字,讀《使者》雜誌時,也常看到林牧師的文章,之後在一些宣教的聚會,也聽過林牧師的分享,但一直都沒有機跟林牧師講到話。直到2023年10月在北美華福的會議中,終於有機會可以跟林牧師聊天,所以今天真的很高興可以訪談林牧師。可否請牧師先簡單介紹一下你自己,以及你過去這些年服事的旅程好嗎?
林:好的,有一次我在Dallas(美國達拉斯)一個培靈會講道,結束以後,牧師夫婦很客氣地帶我在當地看一看,過程中我們輕鬆的談話,談到一些比較深入的問題。記得那位師母就對我說,他們剛才聽我講道的時候,一直在猜我的背景到底是什麼?我的普通話不像大陸、也不像台灣,好像有一點香港、東南亞的樣子;第二,她說我講道的內容、特色、風格、方向和重點,好像有點四不像,好像每一個屬靈重點都有一點。這位師母的話,其實正說明了我個人的背景,真是有點四不像,同時也好像四都像,我覺得這是神在我生命中的帶領和塑造。
首先我認為,特別是神的工人也好、一個基督徒也好,神在我們生命的塑造,是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天,直到我們見主面的日子,一整個人生的過程。無論是我們退休之後,甚至是沒有正式工作崗位之後,神的塑造工作都在不斷進行。當然在工作、事奉的階段裡,神透過這些我不能控制和選擇的背景和環境,塑造我的生命,把我事奉崗位所需要的quality(質量)全連在一起。
我認為神在我生命的工作、塑造,對於我今天在北美和宣教的事奉都有關係,簡單來說有四個重點:
第一個是我成長的教會,名為聚會所,但不是真的聚會所。是由一個本地、從聚會所背景出來的傳道人,跟一位宣教士聯合建立的教會。雖然不是真的聚會所,但強調的屬靈重點和神學,都很像聚會所,注重與主的關係、生命和教會的路線。這個階段對我的塑造很重要,是在建造我生命屬靈核心的DNA (基因),包括跟神的關係、在神面前的純真,對我幫助很大。
後來我在香港讀了基本的神學,接著我開始牧養,進到第二個教會,它不是一個宗派,但是它和香港85%的教會都很相似,當然也不同於之前比較保守的聚會所。而我認為上帝在這個階段,是對我牧者生命的建造。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當時這個教會沒有傳道人,只有一位比我年長的姐妹做女傳道,她很怕講道,所以把所有講道機會都給了我,因此我要講道、做青少年、探訪老人家、又要處理我們身為小宗派聯會的事情。所以可以說,第一階段是我生命的建造,而第二階段是牧者性的formation (形塑)和訓練。
後來我轉接去菲律賓馬尼拉,牧養一個華僑教會,四十年前,那是全亞洲最大的基督教學校,但現在不是了。這個學校開了一間教會,而這個教會的牧師當時剛好要去美國休息並做研究,他身兼神學院教授和院長、校牧、學者的身分,同時也是一位非常知名的牧師。因著朋友的介紹,他很信任我,把整個教會託付給我,讓我代替他一段時間。其實我當時很年輕,沒有資格代替他,不過他給了我機會。那間學校有5000名學生、300位老師、教會有9位同工,忽然間,我像是從一個小池塘進到大海一樣,要領導執事會、教務同工和會友,所以第三個教會對我來說,是一個領導者的形塑。
一直到三十二年前,我來到聖地牙哥,在主恩堂服事,當時是一個新開拓的教會,我覺得這三十幾年間,神給我的形塑是一個「融匯」(conversion)的能力。在工作上,可以說是全面性的包括了牧會、植堂、宣教和神學教育,我的正職是一個牧師,但宣教和神學教育是我的興趣、負擔。所面對的群眾,以前主要是香港或菲律賓的華僑,來到美國之後,有中港台、東南亞,還有本地土生土長的華人、白人、從非洲來的非裔黑人、菲律賓人、韓國人、越南人,全都在我們服事的群體裡,非常的多元。
因此,在我過去成長當中,第一個是神對我生命的塑造,第二個是牧者性的塑造、第三個是領導者、第四個是融合多元,一直到現在,都還在被塑造的過程中。所以很興奮的說,感謝神在我身上的工作,我就用這個被塑造的歷程,把我的生命成長路線,稍微勾勒一個小藍圖吧!
生命歷程的零碎,都是上帝預備的時刻
董:謝謝林牧師,一個簡單的問題,沒想到會勾出這麼寶貴的東西。剛才林牧師在講的時候,不知道其他人的感受,我自己也開始回想,上帝是怎麼把我帶到今天這個地方,上帝在塑造什麼?
根據牧師所說,年輕的時候在香港出生長大,然後在一個有倪柝聲思想傳統的類似聚會所的教會,生命被塑造;讀完神學後,又在一個典型的香港中小型教會牧養,因著教會的需要,什麼服事都做。也許很多年輕的服事者,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要做,可是回過頭來看,或許這正是上帝在塑造我們的時候。
林:What a blessing!我以前有位屬靈長輩,曾經分享一個靈修亮光,他雖然是隨口分享,卻對我影響很大。他說耶穌行完五餅二魚的神蹟後,有十二籃剩下的碎餅碎魚,他說「God never wastes anything」,神絕對不會浪費任何事情,包括我們生命裡各種高與低、順與逆、平與苦,任何事不會浪費,總有一天,這些零碎會有用處。
董:我很被鼓勵,包括生命的失敗、破碎,其實回過頭來看,上帝都可以用。然後林牧師的第三個階段,離開了香港、受邀到菲律賓牧養教會,不再是什麼都要自己做,開始去學習帶領團隊,是完全不同的學習。而在三十二年前、大概是1990年代,牧師到了北美,在聖地牙哥主恩堂開始新的階段,一個融合的過程,包括牧師對牧養、植堂、宣教、神學教育的負擔。光是這個背景介紹,讓我們不單單只是認識牧師,我覺得也是反思:上帝今天在我們每個人身上,上帝在做什麼?上帝怎麼預備我們?上帝要預備我們做的事情,跟我們現在其實一定有關係,雖然我們不一定看得懂。
林:是的,絕對是!
從1850年到2020年,美國華人教會的發展樣貌
董:今天有好多想談的,剛才牧師提到主要的身分是教會牧者,特別是三十多年在北美的牧養,這大概也是北美華人教會非常有代表性的三十年。因為北美華人教會大概是70年代查經班,轉型成華人教會;80年代隨著台灣、香港和東南亞移民潮,慢慢地發展起來;90年代可以說是快速噴發式增長;到了2000年,中國移民大量湧入;2020年Covid 疫情也帶來很大的挑戰。這三十年間有好多關鍵的事情,可否請牧師談一談,過去幾十年你在美國牧養,你看到整個美國華人教會發展的樣貌?
林:剛剛董牧師提到很重要的,我今天這樣回顧,回頭看神在過去三十年的作為,不是我自己預算的,但是感謝神,就像我們聖地牙哥有一個華人教會,它的歷史是一百三十年,一百三十年我真是嚇了一跳!不過他們現在一句中文都不講了,都是說印尼話。
我們都知道華人生活的面貌會影響華人教會的面貌,兩者息息相關。說到最以前,1850年的時候,來的都是廣東人,廣東話是主流語言,當時華語還是方言,甚至很多人還以為廣東話是中國主要語言。當時他們做鐵路、洗衣、餐館、當人家僕婢、做小生意、甚至有些是農場工,想不到這種狀態維持了一百年。差不多一百年以後,到了1960年代,我們看見港台的學生坐著總統號來留學,那個時候校園查經班開始遍地開花,幾位屬靈長輩包括王永信牧師、周主培牧師,在各處來去、鼓勵校園查經班,當然後來很多查經班「變形」而不是「演進」成為華人教會。
在華人教會歷史裡,第一個代表性是1850年、第二個是1960年,第三個很重要的年份是1978年,主要因為鄧小平先生當時「黑貓白貓」改革開放,除了港台、東南亞以外,開始了從中國來的學者、學人和學生,但是那時候多是公派的,他們的思想比較傾向愛國、愛黨。到了1989年六四事件之後,其實跟六四事件沒有直接關係,但剛剛好就在六四之後,各學校招收中國大陸學生的限制放寬很多,於是大量的學生就來了,因此形成了這個浪潮。我來的時候,教會沒有從大陸來的會友,從1991年開始,我剛剛一到,中國大陸的會友就湧進來了,所以我很明顯感受到這個浪潮,感謝神。
那麼現在除了港台、東南亞之外,我們發現很多華人教會,有非常多從中國國內來的弟兄姐妹或非信徒,看資料就知道,以前是大陸學人,現在比較多的則是本科生(大學生),過去我剛來美國的時候,沒有本科生(大學生)的。
董:都是來讀研究所的。
林:沒錯,都是來唸研究所,還有公費要拿獎學金的,但現在的本科生(大學生)自己自費、還有小留學生,包括最近出現的新的名詞「走線人」、「潤」(run)出來的,還有一些是親屬移民,最近也很多投資移民,以及慢慢出現的陪讀,也就是媽媽來陪孩子讀書。所以面貌變得很多元,以前只有一條線,但最近這二十年,忽然間變得多元化,就影響了我們整個教會。因為美國的華人教會是偏向留學生的背景,多數是知識分子、專業人士、學者。隨著群眾背景的光譜越多姿多彩,教會就要調適我們的策略、傳福音的方法和內容,都要跟上去,我覺得這是我們華人教會所面對的景況,而這也只是人的變化而已。
董:林牧師提到因為美國是移民社會,所以美國華人教會的樣貌,其實和能夠移民來的華人樣貌息息相關。1850到1960年將近一百多年,主要是勞工;1960年之後,開始有港台和東南亞的留學生,建立了查經班;到了1978年,中國大陸改革開放,開始出現大量留學生,直到90年代前後,中國大陸學生數量噴發式地快速成長。而過去二十年,從2000年開始到2020年,移民的樣貌又更多元了,不再只是讀書,有更年輕的孩子、有來陪讀的父母、也有投資移民等等各樣的方式,這些移民樣貌的改變,也都影響了美國華人教會的樣貌。
林:對的,比如說以前禮拜五晚上大家下班下課,很多教會包括我們,就會在禮拜五晚上請學生、學人來吃飯,他們非常高興,免費晚餐,那個飯都是香噴噴的,而且他們彼此之間的鄉音、鄉情的吸引力是很大的,但現在這種辦法你是絕對不會吸引到那些本科生的。
董:對,他們去外面吃好的,比我們煮的更好吃。
林:沒錯,是完全另外一個策略,但過去那個策略是很成功的。所以一個很有名的麥肯托斯牧師,他常常說的一句經典的話是:「昨天使你很成功的策略,不能夠保證你明天一樣成功。」所以我們要反省。
思考「好教會」:分辨時代、適應時代
董:其實講到這個,我想接下去提問,很多人都有這個問題:教會不能一直抓住過去,可是我們很有限,因為我們的經歷就是過去,而我們覺得過去很成功的不就是那些嗎?可是當時代改變,很多時候我們卻措手不及。作為一位在北美三十年的教會牧者,一定也經歷過很多策略的改變和張力、同工之間的步調不一致,回過頭來看,牧師覺得怎麼樣才是一個所謂健康的教會呢?
有些東西會改變,但有些東西好像是原則性的,或者是一些本質性的,而很多時候我們在談論間會發現,有人認為是原則、有人認為只是一時的策略;有人認為是策略、有人卻堅持那是原則。以牧師三十年的牧養經驗來分享會比我更客觀,因為我覺得每一代人,其實都活在自己的時代脈絡中,年輕的一輩當然有他們的優點,因為他們更接近於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所以他們想到的策略,可能是更貼近時代的。可是我覺得資深同工也有很獨特之處,因他看過很多符合不同時代的策略,所以他也許可以站在另一個角度,幫助我們看到那背後的總原則和一些關鍵原則是什麼。可否請牧師與我們分享一下,什麼是一個好的教會?
林:這是一個大問題啊!在歷代志下討論到以薩迦支派時,說到他們的長處是「They know the times」 (他們很了解他們的時代),雖然這出自舊約聖經,但是我覺得作為傳道人,特別是有心要發展神的教會的神的工人們,需要抓住這句話「We have to know our times」,我們必須要辨識我們時代的文化、訴求和需求是什麼,就是「discernment 」。這個詞的中文聖經翻譯常用做「辨別諸靈」,好像趕鬼的時候,分辨是來自上帝、還是來自魔鬼的意思,但這樣的解釋我認為是太狹窄了。其實discernment (洞察、辨識)包含很多的範疇,我們要操練這種所謂的分辨能力,特別是做植堂、傳福音、宣教工作等等,都需要分辨的能力,這是第一點。
另外一個思考,關於剛才董牧師提到的原則和本質性,確實現在大家對本質跟定義有一些分歧,到底是不是可以改的,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很多年前我參加一個牧者研討會,在洛杉磯很有名的一位亞洲牧師,他在專題演講中分享一個短片,我以為是關於他教會的一段視頻,結果是1964年,Hollywood (好萊塢)訪問當時二十四歲的李小龍的一個黑白片段。媒體問李小龍,能不能形容一下中國功夫的特色是什麼?李小龍說,中國功夫和西洋拳不一樣,西洋拳比較有一套拳法,但中國功夫它好像水一樣,比如一杯水,把它倒在碗裡成為一碗水,倒在瓶子裡變成一瓶水,水的本質一樣都是H2O,但水的形狀已經變了。還是有水的integrity (完整性),這個水的本身是可以喝的,可以解人渴的功能沒有變,但是他的形狀改變了。
我相信我們拒絕改變的第一個問題是,我們從小看教會就是一個形狀,老實說,若不合乎這個形狀的話,我們就會否定這不是教會;而第二個問題是,人是比較慣性的,在慣性裡是舒服的,要改掉一個慣性,需要大量的外力才能夠改過來。所以我們需要思考,無論是宣教也好、植堂也好、教會擴展也好,我認為教會的「液體性」需要被強調、被關注,所謂「fluidity of the church」(教會的流動性),不是一種固體、固定的看法,我認為這樣教會才能夠往前進,不然這個環境變化太劇烈了,現在面對後疫情的狀態,很多教會在這當中還沒恢復過來。
所以不斷思考教會的液體性和固體性,這是一種學習,也是剛才所提到的挑戰,不是因為社會文化在變,教會也應該隨著訴求去和現代人對話,不是隨波逐流的,而是應該保持我們教會本質的功能,同時也能夠把教會適應在每一個場景裡面。
董:所以牧師提到兩個,第一是要分辨時代,如何能夠discern (辨識)這個時代的發展方向,以及在這時代中,上帝對教會群體的心意是什麼;第二個是當文化時代在改變,教會如何能夠像水一樣,既保持水本身的特性,但又能夠適應不同的時代。
林:是的,如同剛才所說,以薩迦支派「They know the times 」,更好的中文翻譯應該是「通達時務」。
好教會的定義:4個Good
董:上次談話時,林牧師談到關於怎樣成為一個好的教會,用了四個Good,Good news—好消息、Good testimony—好的見證、Good work—好的工作、Good voice—好的聲音,可否請你更多解釋一下?
林:大家對於「什麼是好教會」的定義,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比如有的教會不在乎人數,他就是要保持教會的純潔(purity of church),跟世界完全的分別。上次我和董牧師交流時,我特別用四個Good來談好教會的定義,必須說,這是比較從功能方面來看的,但也不完全忽略質量的部分。
董:確實,特別華人很需要具體的東西,需要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林:是的,我們常常討論:我們追求的教會value (價值)是什麼呢?我們怎麼去evaluate (衡量)事奉和同工呢?於是我就這樣歸納了四個。
一、Good news :福音是教會的DNA
好教會的第一個,是「好消息」Good news,意思就是這個教會是從福音生出來的,也應該要把傳福音成為主要的命脈。不是一年有幾次福音活動而已,而是教會的命脈,甚至是一種文化,或說是它的DNA (基因),所謂Missional Church使命的教會。有人形容它像是一個火車頭,教會所有的事工、門訓、團契生活、其他的活動等等,都是跟著「傳福音」的火車頭,被它帶動的。我相信這是有聖經根據的,因為馬可福音提醒我們:「你們往普天下去,傳福音給萬民聽。」(可16:15)馬太福音也說:「所以你們要去,使萬民作我的門徒,奉父、子、聖靈的名給他們施洗。」(太28:19)大使命的吩咐是有很堅固的聖經基礎的。
曾經有一次CMC (華人差傳大會Chinese Mission Convention)的事前會,有一場Senior Pastor Gathering主任牧師的餐會,當時有八十幾位主任牧師與會,主持人希望我在餐會裡分享。八十幾位牧者都是神的僕人和使女,很有經驗的,不需要講太多,於是我就分享一個概念。我們常用「往下扎根、向上結果」來作為不管是夏令會、退修會或教會年度的主題,我擔保每個教會都用過,因為這涵蓋了門徒訓練和福音工作。然而我分享的概念是,把這句話換過來說:「向上結果、往下扎根」,為什麼呢?因為這個次序會影響我們的思維。雖然當根扎得很紮實了,往上結果是很自然的事,但卻不能完全應用在所有情況,多少時候我們發現,我們要往外推、傳福音時,反而人會覺得,我需要被裝備、需要被培養!所以這種「往上結果」,成為了向下扎根的動力。
我們也在很多教會發現,很多人扎根扎了二十年,都還不結果,他們覺得自己還不夠。但若你推他出去事奉、去關懷社區、傳福音,反而在他裡面產生出一個很大的動力:我要更好的裝備、我要更多的禱告、我要支取神的能力、我要好好讀聖經!所以這個Good news (好消息)不單只是一個任務,而是會帶動其他的事工。
二、Good testimony :福音塑造出的生命
第二個,是Good testimony好的行為,華人教會很注重這方面的見證,如同主耶穌所說:「你們是世上的光。你們的光也當這樣照在人前,叫他們看見你們的好行為,便將榮耀歸給你們在天上的父。」(太5:14-16)當然,這是我們所謂門徒的生活。不過,我要強調一件事,很多時候,我們會用很多這樣的規條,去框架生活和行為。比如,以教會生活來說,要讀經、禱告、靈修、去教會、參與事奉,用這些規限性的準則,誠誠實實的、乖乖巧巧地做人。但是或許我們都不知道,做這些事跟福音本身到底有什麼關聯呢?
所以我比較喜歡說,門徒訓練應該是什麼呢?應該是一個被福音塑造的一種生命呈現。比如我有寬大、憐憫的心,只因為這樣做是好行為嗎?某種程度上這沒有太大的意義,但是我們明白,我今天蒙憐憫,是因為在福音裡我被憐憫,因此我也憐憫人;我對人慷慨,是因為上帝對我如此慷慨;我為何赦免人,是因為神在基督裡饒恕了我的過犯,收納我做祂的兒子。這些品格的根基,都應該源自於「gospel shaped life」 (被福音塑造的一種生命呈現)。
感謝神,我在年幼的時候讀了很多關於門徒訓練的書,例如倪柝聲的十本《信徒造就》、王明道先生關於生活小節的著作。以前很多的生活規範,甚至仔細到,基督徒貼郵票,都要貼的工工整整、不要亂貼;圖書館的書要按時歸還等等,這些固然是很好的操練,但我希望當我們在教導弟兄姐妹時,要常記得是因為福音,所以我們有這些生活上的呈現。
Good testimony還有另一個層面,好的見證不只是個人的,乃是整個教會的,是信徒彼此間生活互動,所產生的見證。好像初代教會,信的人天天同在一處,恆心遵守使徒的教訓,一同用飯、彼此教導勸誡、擘餅,然後下段經文說什麼呢?「主將得救的人天天加給他們」(徒2:47),不是因為他們常常傳福音,當然他們一定有傳,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的Jesus community—耶穌團體,產生了另一種生活的型態,成為一個像天國的預言。像是看電影的預吿,把天國的生活型態、天國的特質,通過耶穌的團體和教會呈現出來,我覺得這也包含在Good testimony。
三、Good Work: 誠然擔當憂患的愛
第三個Good work是好憐憫,就像彌迦書所說:「神向你所要的是什麼呢?就是行公義、好憐憫、與神同行」(彌6:8)。關於「好憐憫」,有兩個方面,第一個就是一般教會常用的「社會關懷」,有一個很重要的對應經節,以賽亞書五十三章第4節說:「祂誠然擔當我們的憂患,背負我們的痛苦。」擔單城市的憂患。
有一個說法對我有很大的提醒,通常我們喜歡一些城市,例如台北、香港、洛杉磯、曼谷,像我很喜歡去台北,每一次有機會去台北開會,我都很高興。因為我很喜歡台灣飯店裡的早餐,有粥、麵、米飯、小菜等等,台北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好吃的東西。還有大家總是說,台灣最好的是人,作為一個旅客,會得到很多的照顧和關懷,這些都很好。但是,一個城市也有它的另外一面,就是它的憂患的一面,如同我喜歡台北,因為房價合理、東西好吃、醫療制度比較好、治安也不錯,但是,什麼是你真的愛這個城市呢?當你愛這個城市,你必須要開始學習承擔這個城市的憂患,所以「喜歡」和「愛」就不一樣了,你喜歡它的好處,然而要愛一個城市,要如同以賽亞說的,像耶穌擔當我們的憂患一樣,去承擔這個城市的憂患,這就是我認為的Good work好憐憫。
四、Good Voice:積極為公義發聲
最後第四個,是Good voice好的聲音,一直以來,華人教會對於公共事務比較冷淡一點,直至近幾年才出現所謂的公共神學。冷淡心態的主要原因可能來自一種「鐵達尼號思維」(Titanic Mentality),意思是這個世界好像一艘大船,船遲早會沉的,所以我們不要管船了,救人要緊。當我們帶著這樣的思維和世界觀,我們對於社會議題,就存在一種忍受的、得免則免、最好不碰、逼不得已、應付、非常消極的心態,也因為我們是政教分離,主要的目標是傳福音,也不是通過政治手段,去改善、創造一個接近天堂的好社會,但我認為,關於社會公義層面的Good voice應該有三種聲音,第一種是以個人立場,真的透過聲音或文字,對社會議題發聲,我鼓勵弟兄姊妹,甚至是跑到參議員、眾議員辦公室遞信,都可以的。至於教會,我的立場是,特別是道德的議題,教會可以發聲,但是我不贊成用教會的名義去支持某個政黨或政客,不要讓教會牽扯到支持哪一個政黨,政黨政客有自己的立場和理據,就不辯論,各有各的看法。
第二種Good voice好的聲音,是行動的語言,譬如有些人在不公平的政策下,變成是受欺壓的一群,例如我們的立場是反墮胎、不贊成打胎、尊重生命,但是我們不能夠只喊著不打胎、要抗議、不要把打胎合法化,同時那些已經懷孕、卻不想要孩子的婦女,我們能不能真的生出一些實際的辦法,幫助她們、幫助這些孩子,這就是行動的聲音。
第三種好的聲音,是選票的聲音,若你有公民權利,應該運用上帝給我們的公民權利,去救一些在不公平政策下可能會被犧牲的人。我覺得這三種聲音都是我們的公民責任,這就是Good voice (好的聲音)。當然我必須承認,特別是北美的華人教會現在普遍比較甦醒一點,過去因為是華僑身分,不是自己的國土,僑居性很強烈,但現在無論我們身在何處,是歐洲、是東南亞,你不是僑居,那裡就是上帝把你安放的地方。
董:謝謝林牧師,雖然你說這四個關於好教會的「Good」只是功能性的,可是我在聽你分享的時候,覺得其實每個定義背後都有一個神學底蘊。牧師談到第一個「好消息」,我聽到很深刻的是,到底教會是為了維護自己而存在,還是為了鄰舍、他人、為了上帝而存在?這是兩種不同看待教會的方式,如果我們是為了自己而存在,我們只想保守自己,維持自己喜歡的、習慣的樣子;可是若我們是為著上帝,以及為著上帝所關愛的鄰舍而存在的話,那不論是傳福音、佈道、植堂還是宣教,這些本來就是走在前面,驅動教會不斷往前走的力量。
第二個牧師談到「好行為」,讓我覺得深刻的是,華人教會很多時候談到好行為,特別年輕一代會覺得很倒胃口,因為想到的就是律法主義。可是牧師提到,其實我們應該要往更深的想,我們為什麼有那些行為?不是要證明我是一個好人,也不是要證明我們當基督徒,就是應該這樣優越。而是因為我們是這樣子被憐憫的、因為我們是被這樣對待的、因為福音的緣故,所以,我們才有這樣的一個回應,就是一個牧師所說的—gospel shaped life被福音所塑造的一種生命。
第三個牧師提到「好憐憫」,其實就是承擔憂患。今天我們喜歡去不同城市,很多時候我們只是消費者、觀光客,只是要去享受那個城市能夠帶給我的好處。可是當你真的愛那個城市,意思是你願意看到這個城市裡面的人所共同經歷的憂患,並且去承擔。同樣的,教會也在不同的社區群體當中,教會如何能夠成為一個好憐憫的群體?
第四個是「好聲音」,不論是透過有形無形的文字或行動,或者在不同地區有不同的社會參與方式,例如在北美,可能最直接的就是選票,但是教會不能夠忽略我們對於社會參與的責任。所以我覺得這四個「好」:好消息、好行為、好憐憫、好聲音,真的是對今天的教會,不論是不是在北美,都是一個很好的提醒。
林:謝謝,我們還在學習,這四方面都還在學習。
談普世宣教以先,先建造教會的「外向文化」
董:其實還有好多想聊的,但礙於時間的關係,我要進到最後結尾的幾個問題。在剛剛開始前有跟牧師聊到,以北美華人教會來講,對於普世宣教的參與,以及這時候我們到底該關注什麼?因為牧師剛才提到的CMC華人差傳,這是在北美推動華人教會宣教多點的一個聚會,華福運動也是在四十幾年前開始,有蠻多教會參與投入多年,有些教會可能至今還沒有參與。而這段時間,似乎大家都感覺到世界變化非常快速,不論是教會內在的動力,或是外在策略上,好像都遇到一些挑戰。不知道牧師對於整個美國華人教會,在宣教上的參與,有什麼樣的建議?或者對於宣教大環境的改變,覺得有什麼值得我們關注和深思的地方?
林:關於華人教會的宣教,其實過去兩百年來,華人教會或華人,都是mission field(宣教工場)、都是受眾,我們是「被傳福音」的一方。我記得三十年前,教會要發起宣教工作的時候,那時剛好大陸移民越來越多,當教會講到宣教,大家很自然都說,我們中國大陸現在有一大片的需要,要支持那邊的宣教。這我絕對贊成,因為華人總是有一種「我們自己人」向內的心態。當時我就對一些同工發表了我的看法,我說,我希望我們給華人的宣教基金,不能超過總數的一半,那時教會錢也不多,但這是我的感動。若是當年英國人說,我們現在英國的需要很大,當我們把福音傳完英國之後,再向中國傳道,那麼就不會有戴德生的出現。
我反問弟兄姐妹,我們現在每一位信主的人,你的屬靈祖宗,一代代追上去,都是宣教士,不可能沒有宣教士的光影出現,一定有宣教士的身影。很多華人教會的誕生,是因為當年有一個美國教會願意把他們主日崇拜的一部分地方、或最好的時間讓給他們用,才有今天的華人教會。所以我認為從報恩、飲水思源的角度來看,這是最基本的、必須要擁有一顆感恩圖報的心,來看普世宣教。
而在談普世宣教之前,我還想講的第二個,關於教會向外塑造的文化,就是慷慨的精神(generosity)。華人的省錢習慣,對於這樣慷慨的操練是不夠的。大家可能記得,很多年前,曾經有幾位億萬富翁到中國去,希望激勵一些人捐款,但是結果很失敗,由此可見,中國不習慣慷慨文化,華人教會也是這樣,很會計算。但你看主耶穌,祂醫治那些痲瘋病人,十個當中只有一個回來感謝祂,其他九個都忘了,但主耶穌並沒有因此什麼都不做,祂還是繼續傳道、幫助別人、醫病趕鬼。
我們教會有一些弟兄姐妹,他們自己有孩子,又再到國內去領養另一個孩子,我看到這樣做的就很高興,我會特別鼓勵他們,請他們上講台,公開為那些孩子祝福。這些弟兄姐妹不是因為沒有孩子才去領養,他們已經有兩個孩子,又再領養,去祝福另一個孩子,這就是非常好的慷慨的心態。
又比如我們教會二十七、八年前,神蹟性的蓋了一個新堂,那真的是神為我們預備的,款項很快就付清。當時我就對弟兄姐妹說,這是上帝給我們的,但不單單給我們而已,既然是白白得來的,也白白分享出去。凡是跟我們的意象、「傳福音」有關係的,都歡迎他們來使用,甚至免費使用。所以當時就有BSF (查經團契)、印尼團契、Campus Crusade (學園傳道會)等,總共我算過有七個機構,同時使用我們教會,同時有七個機構!把教會用處最大化,不只有禮拜五、六、日使用而已。所以當教會這樣做,弟兄姐妹就比較會說「要慷慨」,也就能夠塑造出慷慨的教會文化了。
第三個教會塑造的文化,就是要經歷「施比受更為有福」。我是被香港一個滿大的教會激勵,他們教會在用錢上,正常來說只用60%,其他40%是送出去,幫助其他教會、植堂、宣教等等,他們還是香港非常領導性的教會,他越給就越蒙祝福,不單單只是錢,他們後來做了很多宣教工作、開了很多分堂、出了很多很好的傳道人,非常蓬勃,我真是很受感動,是「施比受更為有福」的一個鐵證。
這些就是我推動的外向(external)文化的建造,在我的教會裡,有了這樣的文化和底蘊之後,就發現,不管是推動社會關懷也好、宣教工作也好,都比較容易了,因為大家都做出習慣,不是看錢的問題,是看神的信心和需要的問題。所以不只是一般教會推動的宣教工作,每年我們也有宣道聯會、宣教士、華人差傳大會等等,但我更注重的是教會體質、底蘊方面的建造。
董:謝謝牧師,雖然這不是我原本預期要談的,但我剛在聽的時候,覺得這是我們非常需要聽到的。太多時候我們談宣教趨勢和策略,卻沒有意識到,若教會本身沒有更新,再好的策略、再厲害犀利的對時事的觀察,都只會是紙上談兵。
可是牧師談到如何建造教會的向外的文化(external focus),不論教會規模大小、不論宣教基金多寡、不論是否差派自己的宣教士,教會本身的建造都是現在就可以開始做的。以至於當我們看見社區關懷的機會,或跨文化宣教的機會,教會的「向外文化」,會成為自然而然回應需要的驅動力。這或許是當今華人教會在探討宣教時,一個常被我們忽略的事情—教會本身「外向文化」的塑造。
林:對,真的是這樣子,感謝主。
對今日世代的提醒:不要輕看你所處的,持續觀看神所做的
董:未來如果再有機會,我還有好多問題想請教林祥源牧師,但今天因為時間關係,只能暫時停在這。最後,林牧師是否還有什麼想講、但是剛才沒有機會談到的?
林:我覺得現在這個時代,用Charles Dickens (英國作家查爾斯狄更斯)的說法,是一個最不好的時代,但也是一個很充沛的機會。我們都記得末底改對以斯帖說:「你得到王后的位份,豈不是為今天的日子嗎?」(斯4:14)要常常省察我今天的角色、我的使命、以及現在的世代,上帝的心意不會有錯的。在這個年代中,神的教會要開放思維、心胸廣大,能夠與眾聖徒一同合作,不要太過計算損失或虧本,看見需要做的,就靠著主的恩典。神的教會在這個時代,一定有祂獨特的呼召,每個教會都有自己的呼召,面對、辨識自己的呼召和角色,然後勇往直前,那麼每一個教會都會是一個非常寶貴的、神所用的器皿。
董:謝謝林牧師最後的分享,其實也呼應了一開始林牧師的自我介紹,上帝在每一個過程中塑造我們,邀請我們與祂同工,不要輕看或小看正在經歷的事情,要持續觀看上帝的作為,以及我們如何在其中被呼召和回應。謝謝林牧師的分享。
相關資源:
1.《信徒造就》 (上),倪柝聲
2.《信徒造就》 (下),倪柝聲
文字記錄:孫寧姐妹
文字編輯:呂昀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