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家存牧師（馬來西亞浸信會神學院博士課程宣教主任／馬來西亞聯合差傳事工促進會義務協調員／馬來西亞兩間國際差會本地委員會之成員）
門徒該在哪裡做見證？耶路撒冷？猶太全地？撒馬利亞？地極？耶穌在此並非指一個地點，從一處開始到另一處，按照次序進行。見證福音的範圍不受局限，無論何地何人，無論對誰（個人或民族），有機會都需要傳開。使徒行傳最後兩節經文提到「保羅在自己所租的房子裏住了足足兩年。凡來見他的人，他都接待，放膽傳講上帝的國，並教導主耶穌基督的事，沒有人禁止（徒28:30-31）。」我們只想到跨地域的宣教（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但保羅也讓我們看到門前的宣教（住在同一個地方），兩者都看到上帝的國被傳講。這兩者不是選項，而是必須同步進行，好讓主耶穌基督的事被教導。宣教不是從近處到遠處，而是從「各處到各人」（from everywhere to
everyone）。
馬來西亞（下稱「大馬」)完全展現出從「各處到各人」的宣教，這裡不只是宣教的接受處，亦是差傳基地。這打破了從西方到各地（from the west to the rest）的傳統宣教模式。此外，這也不是擁有豐富條件的一方向貧窮、知識水平低、沒有教會的地方進行高姿態的宣教；而是一個敏感的穆斯林國家，教會不多，宣教資源不多，卻能參與在復活之主的使命中。
多元東南亞，多元大馬
1949年，西方宣教士撤離中國後往其他有華人的地方去，特別是南下到了東南亞。東南亞現有不少華人教會，甚至一些國家如印尼、新加坡和大馬的教會大多由華人基督徒肩負主要領導位置，而大馬華人教會是其中最能代表多元文化、民族、語言的散居華人教會。
大馬人口約33,400,000，馬來人人口占57.9%、華人占22.6%、原住民／土著人口12.2%、印度人則佔6.6%。1基督徒人口（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僅占大約9%2的大馬是世界主要宗教的匯集點，各式各樣的宗教場所到處可見。大馬華人的日常生活語言參雜多種語言，因為大多都能説華語、馬來語、英語和不同方言（福建話、廣東話、福州話、潮州話、客家話等等）。日常須與多元文化交涉，大馬華人因此較容易適應文化的調整。同時，華人將中華文化保存得很好，借由華人社會代代相傳，在中國、香港、澳門和台灣以外，最能凸顯中華文化的地方就是大馬華社。Malaysia, truly Asia!3（馬來西亞，亞洲魅力所在！）馬來西亞「華人」教會存在嗎？ 它是存在的，但不一定只用華語，也不一定只有黃皮膚的人。
馬來西亞華人教會的宣教現況與困境
本文篇幅難以呈現完整實況，但可從筆者三方面（駐紮在神學院、遊逛在教會之中和投入在差會）的角色重思宣教使命。
大馬華人教會的光譜涵蓋最傳統的宗派到最自由的獨立教會，幾十人的家庭聚會到上千人的大型教會，只關心內部問題到參與普世宣教的教會。一般上，華人教會牧者對宣教都不陌生，但參與的深與廣度卻不一。整體而言，大馬已足以構成一個成熟的宣教生態環境，從宣教裝備到宣教關顧的資源雖不多，卻足以參與普世宣教事工。不少國際宣教差會在本國設立辦事處，甚至是國際總部，每間差會平均差派二十名宣教士。教會安排宣教主日、差傳年會、差派短宣隊，甚至參與不同的宣教奉獻。神學院舉辦宣教會議，有些甚至提供碩士和博士課程的宣教學主修，也關心主體世界（majority world），特別是本土馬來語的神學發展。
華人教會積極投身中華民族的宣教，也有許多參與跨文化宣教，特別是到東南亞其他國家和阿拉伯世界當中。華人教會在1980 年代已開始向本地原住民／土著宣教，也到海外充滿挑戰的封閉國家，然而其中還有進步空間，把上帝給予的宣教特質發揮得更好。宣教教育資源不乏，教會卻少有系統性的宣教士（不局限於長宣）栽培計畫。過去幾年，差會領袖新舊交替，未有更新策略向教會傳遞宣教異象。
牧者對宣教的認識停留在傳統模式，未跟上時代變化，對帶職宣教、營商宣教、線上網絡事工等等的認識剛起步。青少年牧養不足，門訓疲弱，更難建立有宣教心志的弟兄姐妹，教會在跨文化宣教上似乎有停滯現象。但就事工的開拓而言，我們仍看見有創新的宣教事工在進行，特別是門前的宣教。
門前的宣教——大馬華人教會面向普世宣教十字路口
部分大馬華人教會設有不同語言和性質的崇拜滿足外來群體（國際學生、外籍勞工和難民），有些需以母語方言進行，或需提供傳譯。教會也與機構配搭，透過關心社區及賑災接觸福音對象。此外，教會也發展職場事工，推動弟兄姐妹在工作上見證福音。
【本土原住民/土著】
原住民／土著（此處不包括主流群體）雖是最早定居此地的民族，卻長期受政治打壓，遭邊緣化，基本權益被剝削，生活條件有待改善，大部分也成為本國主要宗教的傳教對象。華人教會進入深山野嶺服事西馬原住民和東馬土著。如今，西馬原住民聽見福音也經歷福音，只因教會不只宣講（proclaim）福音，也實踐（demonstrate）福音。東馬土著基督徒比例雖居全馬之冠，卻也面對下一代流失的危機，門訓刻不容緩。
【難民與外籍勞工】
大馬的散聚事工以外勞和難民為主要對象。按照聯合國的統計，大馬現有183,000名已經登記為難民或尋求庇護者的外籍人口4，實際數目可能比這多三倍。西馬的難民來自東南亞和中東，其中最大的難民群體來自緬甸，約159,500人。東馬則有來自印尼和菲律賓的無證者，或稱無國籍者。難民事工提供教育機會給小孩，也讓成人能夠用手藝製作商品賺取生活所需。其中具代表性的是ElShaddai事工5，開始於2008年在吉隆坡一帶服事難民。
外勞事工則服事來自南亞和東南亞的勞工，如尼泊爾、孟加拉、越南、印尼等等。本國經濟依賴外勞人力，他們需要在本地工作長時間，教會關心和傳福音給他們。有同工甚至跟進外勞回到原居地後的情況，從而促使本地教會走向海外跨文化宣教。
【留學生】
大馬的公立大學和私立大學學費比西方國家和新加坡低廉，吸引各國留學生來升學。國際學生事工在疫情後正式成立，更加有策略性在大學生當中建立門徒。
【移民】
許多東亞華人透過大馬「第二家園」政策遷移本國，無論為了就業機會、企業發展或孩子的教育，他們選擇來到這多元的國家。教會和差會有機會幫助他們安頓生活，也借此分享上帝的愛。有些海外華人基督徒因在原居地受到逼迫或想從社會壓力中尋找出路之時，大馬成為他們當中中產階級人士的首選。在這裡，舉家移民的父母可以繼續使用華語溝通，孩子也可以上國際學校或受惠於基督徒／教會開辦的在家教育（homeschooling）。這是一個新趨勢，卻是教會可以服事的範圍。
對全球華人教會的提醒和建議
1.教會牧者和領袖需要兼顧不同的事工和需要，的確不容易。我們需要清楚知道宣教是使命還是事工？「事工」會專注在計畫、資源分配、人手調派，有時會因不同因素而改變，甚至取消某個項目。「使命」卻是不管條件如何，我們會因為使命之主的信息而願意持續、不計代價，也會尋求創意的方式來完成。我們在宣教上長期處在這種張力之中，似乎混淆了教會和門徒的定位。我們需要重思復活之主的使命。
2.大馬華人基督徒持守本身的華人文化傳統，難免關注同族同胞福音事工多於跨文化福音事工的需要。然而，長期活在多元主流文化以及多元種族環境下，大馬華人基督徒是「天生」的宣教士。這是其他地區的華人鮮有的經歷。華裔與非華裔福音事工，我們掙扎於哪個為優先，資源和精力該投入在哪個層面。大馬華人教會繼續忠心於同族同胞的福音事工，也不停聆聽普世福音的需要，並且還未停止差派跨文化宣教士。我們不偏向E1、E2或E36，因為這三者都是出於徒一8的呼召，必須同時進行。最大問題其實不是出國還是門前宣教，乃是在於願意擺上的心志。
3.倘若教會要裝備宣教士，大馬會是很適合的地方，因這裏有多元環境：東西思潮的相會，世界宗教（除了猶太教）的聚集，散居人口的青睞，同時在政治體系上較多受到伊斯蘭教的影響。在這土地上可以找到形形色色（wide spectrum）的宣教契機。準宣教士有機會選擇面對不同程度的文化衝擊，同時提升準宣教士的文化智商（cultural intelligence）。無論是宣教訓練或神學教育，這裏的水準都不遜色於其他走在歷史前端的宣教差遣國。
4.大馬華人教會強調整全宣教，不只宣講福音，也實踐福音。大馬華人教會就好像當地一種酸辣黑醬水果蔬菜拼盤（rojak），是混合模式的事奉。宣教的服事需要策略和組織，但也允許液態的多樣化。無論得時或不得時，無論在什麽樣的境況，福音驅動的服事必定會不受「控制」，如同初期教會3000人、5000人的添加，相信當時的教會領袖也未能招架和預備好來面對。這種不確定，卻可以使我們抓住福音導向的使命。這姑且會弄髒我們的手腳，讓我們忙亂一番，卻可以看見上帝在這時代要做新事。
總結
七十多年前華人教會在大馬雨後春筍般成長，具備多元、得天獨厚的宣教基因，確實孕育了許多同文化、近文化和跨文化的宣教士。宣教的生態雖然規模不大，卻包羅萬象，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近在咫尺的宣教資源有限，服事的群體卻可以超越疆界。教會需要回到初期教會領受大使命的現場經歷更新，才能重燃宣教的火熱。華人教會的宣教運動不能停滯不前，求聖靈更新，教會要付上代價去見證那復活之主的福音。
本文刊載於《今日華人教會》2024年刊，第二十八至三十三頁。
註：
- 1.https://www.dosm.gov.my/portal-main/release-content/9c705836-8b7c-11ed-96a6-1866daa77ef9 ↩︎
- 2.https://www.state.gov/reports/2022-report-on-international-religious-freedom/malaysia/ ↩︎
- 3.Malaysia, truly Asia! (馬來西亞，亞洲魅力所在！)是馬來西亞對外旅游宣傳口號。 ↩︎
- 4.https://www.unhcr.org/my/what-we-do/figures-glance-malaysia ↩︎
- 5.https://ecb.org.my/about-elshaddai-centr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