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90 世界華福中心董家驊牧師:在曠野的處境中看見福音大能的曙光
嘉賓:董家驊牧師 (世界華福中心總幹事&「使命門徒」PODCAST主持人)
主持:神學少女(「不在教會的日子」PODCAST主持人)
回歸本義解綁「教會」的想像
女:其實有不少年輕信徒,在面臨信仰解構的困境中,對自己、對信仰都有很多疑惑,也會有一種罪惡感:自己不喜歡教會或不去教會,就是不認真、消費型的基督徒嗎?你怎麼看這個情況?
董:首先我們需要看到「我們就是教會」這件事,不是哪一群人才是教會,而是「我們就是教會」;有了這個觀點後,再來看今天教會的問題,就不會把它當作是別人的問題,而是我是這個結構的一份子、是這個群體的一份子,所以我也有責任。當我們認為自己也有責任時,並不是說別人沒有責任,我們就不會再認為這只是另外一代的問題而已。今天教會中很大的困難是,不同世代之間會彼此責怪,年輕一代覺得是上一代的問題,上一代覺得是下一代的問題。有時候這種自我定罪,其實也是從世代之間的彼此定罪來的。「我們就是教會」,是第一個很大的一個paradigm shift(典範轉移)。
女:「我們就是教會」這句話該怎麽理解?比如我是臺北教會的會友,那「我們就是教會」代表我就是臺北教會,這是你的意思嗎?
董:不是,而是回到教會最基礎的意思是「上帝所召聚的一群人」;所以不是指建築物,也不是所謂的地方堂會,不管是哪個組織,我們首先都是大公教會的一份子,都是這兩千多年基督身體的一份子。在不同的處境當中,我們在不同地方會以不同的形態組織出現。我很喜歡John Stott提出,教會需要常常反省一個問題:我們的組織是否已經偏離了我們的使命跟異象?如果組織偏離了使命跟異象,是組織需要更新,而不是異象跟使命要遷去就組織。但實際上是當組織變大之後,就會有自己的agenda(計畫)、有生存的壓力,於是影響了我們思考的方式。我們需要有組織,一群人才會召聚在一起,但組織常常需要更新,要回到我們的使命與異象。
在北美對於傳統教會,特別是巨型教會(mega church),其實有蠻多的反思,大概在上一世紀九零年代,有一波運動叫「新興教會emerging church」。過去的教會強調邊界,而新興教會的一個核心論述是:要在後現代文化當中,解構現代文化影響的教會,建立後現代形態的教會。在北美有很多的嘗試,不同的新興教會取向也會不一樣。我有一次在波士頓跟朋友參加一間新興教會,教會大概有上千人,可是他們的崇拜給人很不一樣的感覺,講臺上面一點都不「正式」,牧師講道像聊天一樣很隨性。會堂後面擺了一堆甜甜圈,我可以在後面邊吃東西、邊喝咖啡、邊聼講道。小孩並不是隔離到兒童主日學的教室,而是在同一個空間就有小孩子可以玩的地方,小孩子玩累了也可以回來坐在家長的身上,大家很自在。我的確在那樣的教會看到一種可能性,原來千人教會可以這樣聚會。但後來我跟朋友聊天時,他也提到這種的教會的一些問題。他覺得他們的確是去掉邊界了,可是當邊界去掉後,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中心(不是指權力的中心,而是神學的中心,教會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的時候,很容易就變成另類的社區活動。牧師的講道是很自在,但如果一不小心,講道的目的可能就變調,成為社區論壇。所以其實教會是在一個解構跟重構的不斷辯證的過程當中往前走。
女:有一個概念叫做簡約教會(simple church),也是一個運動, simple有簡單或者微小的意思,做法是邀請別人到家裡吃晚餐,在晚餐時間就是一個simple church。於是我帶了一群社青,定期這樣聚會,每次分享完會領聖餐。我們這個群體其實一直在討論什麼是教會,而他們表現出一種自責感,很害怕自己沒有像一般基督徒那樣穩定去教會,自己這樣的聚集算是教會嗎?但你剛所說的幫我們重新聚焦,教會就是一群上帝呼召出來的人。不管現在我有沒有每個禮拜天固定去一個建築物聚會,我自己先有一個「我就是教會」的意識,才能往下思考我的信仰實踐是什麼。
我觀察這些社青,除了害怕自己跟一般信徒不一樣、沒有去教會之外,也會焦慮、懷疑自己這樣聚集算不算教會。他們很難鬆綁原本對教會的想像,也會一直不斷地問:若我們是一個信仰群體、是教會,我們要做什麼?什麼是我們的使命?這幾個問題都很重要,是關乎一群基督徒思考自己信仰的目的或意義性的關鍵。我想今天討論這些,目的不是要幫任何人背書現在沒有去原本的教會聚會是對還是錯,而是要問更關鍵的問題:你所做的一切行為、一切的信仰活動到底有沒有幫助你更靠近神?有沒有幫助別人更靠近神?這兩個問題都很必要。如果你穩定去教會,但這既沒有讓你更靠近上帝,也沒有祝福到別人的生命,那可能更危險。組織當然很重要,有組織讓我們能更強而有力地實踐心中的負擔;但是也要小心,不要因為在組織裡面就覺得一切ok,但其實自己並沒有更靠近神。
董:這個時候神學訓練就很關鍵,像是在教會論的討論裡,加爾文說教會就是有聖言的正確傳講、聖禮的正確施行,這是很好的提醒:一群基督徒一起吃吃喝喝算不算教會?在我們當中聖言有沒有被正確地傳講?神的話有沒有成為我們這一群人的焦點,有沒有塑造我們這一群人,有沒有被講解、被討論?
第二個就是聖禮的正確施行,通常是聖餐跟洗禮。我覺得很有趣的一點是,不論世界各地什麼樣的教會,我們都能認出來對方是在守聖餐。耶穌復活之後,門徒也是在耶穌擘開餅的時候(雖然不是我們一般理解的聖餐)認出耶穌來。這兩點可以提供基本的概念,判斷我們這一群人聚在一起,是否就是教會嗎?
第三個就像你講的,我們聚在一起的使命是什麼?應該是使人作主門徒。我有沒有跟耶穌更靠近?我有沒有影響我身旁的人更靠近耶穌?我們這一群人只是內聚的群體,還是一個實踐使命、使萬民作主門徒的教會?
女:侯活士(Stanley Hauerwas)說:「為了讓世界知道教會的獨特性,教會群體要在世界中見證耶穌基督的國度,使世界也能一起聆聽感受基督的故事。」即使是有組織性的堂會,我們的教會有沒有想讓世界聆聽基督的故事?如果沒有,那教會需要反省,為什麼我們被世界的聲音排除在外面。
董:世界透過教會聆聽基督故事的方式,不只是我們的言傳,也是我們這群人生活的方式。當他們進到我們當中,看到彼此相處的方式時,是不是能夠體會福音的大能?
女:當教會對一些社會議題表態時,比如墮胎、同婚,別人再看到教會,會看到耶穌的故事嗎?還是看到的是教會拒絕一些人的痛苦?為什麼世界不想聽教會的聲音,這是一個需要認真面對的問題。
行走在我們的曠野:預備自己等待差遣
女:很多在收聽節目的信徒,他們現在可能沒有參加教會,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要對他們說?
董:第一個,聖經裡面有說「不可停止聚會」,我覺得應該回到最根本的是,人跟人之間需要彼此鼓勵。當我們孤單久了,很難一個人堅持走下去。所以可以試著找到一個群體,幫助我們持續地跟基督保持連結。
女:教會會追求安逸,可能是因為現在的環境允許我們追求安逸,但是就像你說的,危機四伏的狀態可能才是教會的本質,因為本來基督信仰就不是追求安逸的。在疫情前我們短暫地享受一段非常平安的時光,在後疫情時代我們發現所有原來行得通的辦法開始行不通,這時候前面的積累就是我們現在可以爆發的機會。當然爆發很辛苦,過程中會有很多的衝撞,也產生很多反動,讓大家開始檢討。也許就像你講,這是黎明前的黑暗,是一道曙光、一個契機。
董:上帝常常使用曠野來預備接下來要為祂做事的人。摩西曾經想用自己的方式改變以色列人的命運,最後流亡到曠野;大衛在被膏立作王之後,也流亡到曠野。他們都可以選擇抱怨,但是在曠野的歷程當中,上帝塑造他們;在對的時候,上帝把摩西從曠野呼召出來、把大衛引導回來餵養祂的群羊。所以若你覺得自己現在在曠野,想想摩西、想想大衛,上帝容許曠野臨到我們的生命,不只是為了要拆毀我們,更是要預備我們。而上帝為什麼要預備我們,不只是為了我們自己的益處,也是為了其他人的益處。
女:在曠野的過程非常重要,每一天上帝就是與你同在,如同當年的雲柱火柱,只是你能不能分辨出什麼是上帝在帶領你的信號。
董:而且曠野就是一個邊緣人的經驗,而這經驗能讓我們看到很多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為什麼大衛在打歌利亞的時候用甩石頭?如果他是從小受正規軍人訓練長大的,大概想不到這種方法。但他就是一個牧羊人,是在曠野放羊的,所以當他看到這個局勢時,就發現其實這場仗有很多不同的打法,不一定要拿刀劍去砍。其實曠野的經驗也在訓練了我們的創意跟想像力。
女:講到大衛打敗歌利亞,我就想到葛拉威爾寫的《以小勝大》。或許在這麼複雜多變的多元時代裡,正是需要這些一個個不在教會裡的人,等候與預備,看上帝怎麼使用他們。
相關資源:
1.〈上帝我不想努力了!〉聊聊社青的工作、靈性與使命,世界華福中心CCCOWE
2. 《以小勝大》,麥爾坎.葛拉威爾
文字記錄:謝煒瑩姊妹
文字編輯:鍾佳怡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