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00 美國矽谷生命河靈糧堂劉彤牧師：從無到有的植堂與宣教
嘉賓：劉彤牧師（美國矽谷生命河靈糧堂主任牧師）
主持：董家驊牧師
在神的帶領下成長、牧會、開拓教會
董：今天我們邀請到美國矽谷生命河靈糧堂的劉彤主任牧師。二十多年前，劉彤牧師在加州矽谷建立了生命河靈糧堂，教會不但穩定發展，也大力投入本地社區工作與普世差傳宣教，並且在各地植堂、建立教會。我們很高興能邀請到劉牧師來和我們分享他在教會建造、參與普世宣教和培育年輕領袖上的洞見。不過在此之前，能否請牧師簡單介紹自己，因為我知道在矽谷生命河靈糧堂成立之前，劉牧師也曾在不同的地方事奉，所以請和聽眾簡單分享你的經歷。
劉：我從小在台灣長大，父母都是基督徒。有意思的是，我父親在杭州南路的神召會聚會，我母親卻在台北靈糧堂，所以我一直都是兩邊跑。我從小也有一些靈恩的經驗，十二歲就受洗了。後來上了台大，在台大團契裡參與服事，也認識了許多如今在信仰上的同伴，彼此學習。大學畢業後，我來到美國費城繼續攻讀大氣科學碩士，之後便到華盛頓DC的美國海洋氣象中心工作。1983年，神呼召我全時間服事他，於是我辭去工作，在費城的西敏斯特神學院（Westminster Theological Seminary）學習，那是個非常保守，同時以歸正神學著稱的神學院。就讀神學院期間，我和基督使者協會（Ambassadors for Christ）密切地配搭服事。使者協會位於費城附近的一個小鎮，名叫樂園鎮（Paradise），我和他們一起配搭，投入學生工作、探訪學生、開設查經班。我的大女兒也是在那裡出生的。
1985年，我從神學院畢業後便離開費城，來到加州聖荷西（St. Jose）的宣道會擔任國語部牧師。當時的宣道會規模不小，設有廣東部、國語部、英語部，後來還成立了越南華僑部，是一所非常大的教會，讓我學習了很多牧會的功課。從1985年開始在宣道會牧會，直至1995年，神呼召我離開宣道會並開拓生命河靈糧堂，我覺得這是一個蠻好的屬靈旅程。由於我從小在教會長大，而從小在教會長大的人，其實對教會是不太有盼望的，因為看太多了，這也是為什麼最初神呼召我的時候，我想加入使者協會，因為我想做大有盼望的學生工作。然而，神卻逐漸把祂對教會的心意放在我心中，而且越來越強烈，所以當我在1995年開拓生命河靈糧堂的時候，非常認同台北靈糧堂的異象：「建造神榮耀的教會」。直至如今，我都認為神的心意在教會，我也很感謝神，讓我能夠參與祂榮耀教會的建造。感謝神。
啟示錄異象描繪出建立教會的四大策略
董：很多人聽到矽谷生命河靈糧堂，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千人的大教會，不過我想一開始的時候，一定不是這樣子的。我相信也有許多人曾詢問牧師，在建立小型教會、及至中型教會、甚至大型教會的時候，該如何有所突破。回顧過去，能不能請牧師簡單分享你從零開始建立教會的過程與每一個階段中，有沒有什麼可以和全球華人教會，特別是牧者，分享的重要原則或洞見呢？
劉：這涉及許多層面，然而我認為首要之務就是教會發展的策略。當然，有「神榮耀的教會」這個異象很重要，但是究竟要如何建造神榮耀的教會，一開始的步驟很重要，也很需要清楚的策略。我們在建立教會之初，神很清楚地給我們四個重要的策略，皆來自啟示錄第二十二章第1節到第5節。這五節經文其實在描繪一幅天上教會的圖畫，圖畫中有四個要素：神的寶座、江河從寶座流出、神的僕人在事奉、以及生命樹的葉子能夠醫治萬民。當我讀到這段經文時，我開始看見一幅圖畫，一系列建造榮耀教會的策略，也是相當重要的基礎。
第一個策略：神的寶座，也就是敬拜讚美的事奉，我覺得敬拜讚美很重要。過去華人教會比較保守，一直覺得敬拜讚美就是靈恩，其實並不是。敬拜讚美是神的心意，神的寶座就建立在神百姓的讚美之上。從創建教會之初，我就一直教導弟兄姐妹學習敬拜讚美。對華人來說，在過去，就算是舉起手來也相當不容易，總覺得舉起手就是靈恩。我認為，這些形式其實很重要，因為人是離不開形式的。你說，舉手是形式，那麼不舉手是不是形式呢？也是形式。你說，站起來是形式，那麼坐下是不是形式呢？也是形式。所以每一件事情都是形式，因為人是離不開形式的，只是某些形式能幫助你敞開，某些形式會讓你封閉，只是很多人沒想過這一點。當你看見一個人張開口、舉起手，代表這個人很敞開。如果一個人在唱詩的時候雙手插腰、嘴巴緊閉，這代表什麼？代表他很封閉。所以我花很多時間教導弟兄姐妹這些很基本的道理：敞開你自己吧！才能讓神、讓聖靈自由地工作。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真理，也讓我們在教導弟兄姐妹逐漸敞開的過程中，神的工作更容易了。很多人踏進我們教會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情不自禁地掉眼淚。甚至有些慕道朋友告訴我：「劉牧師，我今天第一次來。你們唱的歌，我一首都不會唱；你講的道，我也聽不大懂，可是我從頭到尾卻一直掉眼淚，彷彿神就在你們中間。」我說，「不是好像，是神真的就在我們中間。」因為當你敞開自己之後，神就很容易工作，你也會很容易被感動。所以在我們教會創建之初，許多人會情不自禁地掉眼淚，這是相當奇妙的事情，可見敬拜讚美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
第二個策略就是江河，江河就是聖靈。直到如今，聖靈都在工作。之後我會再多加詳述，不過在此我要先強調：聖經說，聖靈降臨在你身上，你就會得著能力。教會不但要有吸引力，還需要爆炸力，否則死氣沉沉的教會怎麼會有能力呢？聖靈的能力在於兩方面：首先，祂帶給我們生命的能力，活出基督的生命，結出聖靈的果子來。聖靈的九種果子，沒有一個是你天然生命可以活出來的，唯有被聖靈充滿時，才能活出那九種果子。第二種能力是事奉的能力，你事奉是靠著神的能力，是靠著聖靈給你的恩賜事奉，不是靠你天生的能力。當你靠著神的恩賜，就會帶來事奉的果效。所以聖靈更新的事奉是非常重要的，因為這會帶來爆炸力，而爆炸力能夠使我們經歷上帝的能力。
第三個策略是：神的僕人在事奉，也就是我們的小組教會。其實小組教會重點不是在於哪一種小組教會，小組教會的精髓在於平信徒起來事奉，而不在於何種模式。與其花一大堆時間到處學習觀摩，把大家搞得一團混亂，倒不如著重於讓平信徒起來事奉。當平信徒起來事奉時，你會發現整個教會就成長了。所以我稱之為小組教會的附著力，一股大家彼此連結的力量。其實小組是一個成長的架構，架構搭建好了，人們就會在裡面生生不息地成長、運轉。因此成功或失敗的重點都在於架構，而不在於小組本身。
畢竟教會的成長是有瓶頸的，也就是教會的飽和點。什麼叫飽和點？常常有新人來到教會，可是人來來去去，你的聚會人數卻沒有改變過，很多教會就是如此。有些教會50人就是飽和，有些教會在200人達到飽和，有些則是1000。為什麼有飽和點？有兩個很重要的原因：一是文化，一是位置。文化就是當一個新人來到教會時，他覺得這裡的文化是否適合他，教會的文化是不是能夠予以包容，使不同的人來到這裡都感覺有歸屬感？如果一個新人來到教會，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他下次就不會來。而小組就是文化包容的媒介，我們有各式各樣的小組：單親小組、單身小組、家庭小組、姐妹小組…它們有很大的包容力，可以使各種不同文化的人覺得被接納。第二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位置，教會有沒有給人位置。位置是很重要的，俗話說「安於其位」，表示人有位置就安定了，沒有位置就會不安，不安就會想要動。例如今天你來到一個教會，每一個位置都有人坐了，你就會覺得惶惶不安，這時如果招待給你一個位置，你坐下來，心就安定了。同樣的道理，很多人到教會，他會想要找一個位置，如果沒有位置，他就會想動，所以事奉的崗位很重要。我發現，教會中事奉的崗位其實非常有限，而且很多主要的事奉崗位早就被一些人占據了，不但占據，還成了終身制。換句話說，其實只剩下一些招待工作給人做，人們若找不到位置，就會開始流動、要離開。舉個例子，有一次我跟一個教會長老聊天，他常常跟我埋怨自己的教會不好，我說，既然你的教會這麼差，為什麼一天到晚抱怨卻不離開呢？他說，不行，因為我在這裡有位置，但在別的教會沒有。我說，我明白了。所以位置很重要。
牧會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就是設立各式各樣的事奉崗位。有崗位，人就會留下來，他就會覺得有意義。你不能一天到晚讓人家做招待，我不是指招待不重要，招待非常重要，因為一個人來到教會，還沒見到耶穌，反而先見到招待，所以招待非常重要。然而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只讓人做招待，要讓他在有意義、發揮他功能的崗位上服事。所以文化跟位置都非常重要，而小組教會是能夠滿足這兩者的一種架構，因為小組教會有許多小組成員，也有許多服事崗位，所以小組教會的確是能夠突破教會成長瓶頸的關鍵。
第四個策略是全地轉化，即生命樹的葉子能醫治萬民。全地轉化可分為「全球」和「本地」兩種影響力。在「全球」部分，我們非常注重植堂工作，同時也覺得植堂是一個最好、最重要的傳福音策略。至於「本地」部分，我們就做恩慈行動，進入社區、關懷社區，這就是外展力。
這就是教會成長的四個策略：吸引力—敬拜讚美；爆炸力—聖靈更新；附著力—小組教會；以及外展力—全地轉化。基本上，這是我們一開始就定下來並持續遵循的四個策略。
然而另一方面，不同的時代的確需要不同的成長策略。除了有好的異象和好的策略，在發展的時候，組織架構其實是非常重要的。華人教會不太注重組織架構，靈恩教會更是如此，但組織架構非常重要，管理非常重要。我們教會每一件事情都有標準作業程序，不是靠想像或感動，而且我們教會每七年就會改變組織架構。為什麼？因為組織架構就像是海綿，海綿的吸水量取決於它的組織架構，組織架構如果只能吸這麼多，那麼你再放水也沒有用，因為飽和了。所以你的組織架構若改變，吸水量就會增加，這是很簡單的道理。然而很多教會從創立至今，組織架構從沒改變過，這個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的組織架構一定要有所改變，因為時代在改變，需要在改變，教會在改變，人在成長，教會一定要願意反省、根據需求而改變。例如我們教會以前有執事，但現在沒有了，因為覺得功能不彰。每七年我們都會重新評估並進行調整，感謝神，弟兄姐妹也蠻順服的，因為我們同心合意地討論，覺得需要改變，於是大家便一起向前走。過去這些年的經驗讓我覺得，制度的改變是很重要的。
多元化成長模式，溝通為改變鋪路
董：謝謝劉牧師豐富的分享內容，總結啟示錄二十二章1-5節的異象，我們可以看到建立教會的四個策略，第一個就是神在敬拜中設立祂的寶座。若用我的話來詮釋，也就是劉牧師很看重「透過外在的形式，來表達內在的態度」，敬拜不單單只是工具，它和我們內在的態度是相連的。第二個策略是聖靈的江河。這不只提醒華人教會，更是全球的教會，教會不應該只是人治，上帝的臨在性非常的重要，不論我們採用哪一種外在禮儀或聚會形式，若沒有上帝的同在，教會就會失去生命力。第三個策略則和上帝百姓的能動性（agency）有關，教會不單是一個靜態組織，而是全會眾的參與。牧師也特別提到「文化」和「位置」的重要性。第四個策略則是生命樹，不論是透過向外的植堂，還是在本地的慈惠事工，都要產生轉化行動。
在此我也想請教牧師，你如何看待成長？當一個教會持續成長的時候，它必然會遇到一些瓶頸，有些瓶頸可能是因為內部的問題，導致我們需要改變。但會不會也有一些教會就是達到它的容量了，畢竟當會友人數超過一定數目，就真的很難有深刻的團體關係。我想問的是，除了人數成長之外，教會的成長有什麼指標嗎？牧師你又如何看待教會成長這件事情呢？每間教會都一定要不斷的成長嗎？還是上帝其實給不同的教會不同的能力、不同的恩賜才幹，所以我們不見得需要把重點放在追求人數呢？
劉：這當然還是跟領袖的能力（capacity）有關，端看上帝量給他多少。然而成長不見得只能在人數上，植堂也是一種方法。不是只有很大的教會才能植堂，如果對這名領袖來說，他的上限是200人，他就可以在教會成長到某個程度時便分植出去。我認識一位當地華人教會的長老，他就是按照這個原則做事。這位長老原本是平信徒，講道部分比較有限，但是他很有牧養的心志，所以教會就開始增長。雖然他在領導上的能力較難有所突破，但是他會分植出去，所以他們教會目前已經在六個不同的地方植堂，每個教會都是大約200人。我覺得這也是一種成長，所以不見得每個教會都要成為巨型教會，但卻可以根據領袖的能力，以不同的方式成長。
董：牧師的分享一方面提醒我們，不論上帝量給我們多少，我們不要把它埋在地裡。若上帝量給我們2000，就不要只做500，然後認為我們的能力僅止於。然而就另一方面來說，當我們很認真地面對我們生命的瓶頸、組織成長的瓶頸時，我們也要尊重上帝量給我們的界限。不是每一個人都被呼召成為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領袖，上帝給每個人的恩賜本來就不同。
接下來的問題其實也是剛剛牧師所提、我非常的欣賞的一點，那就是組織架構要隨著教會的發展和上帝託付的異象有所調整。教會需要有組織架構，但是組織架構是在服事這個群體的異象，而不是反過來由群體在服事組織架構。約翰．斯托得甚至講過一句很重的話，他說，當教會組織限制了教會異象、甚至偏離教會異象的時候，就成了他所謂的「異端組織」。雖然這是很重的一句話，但我覺得這是很好的提醒，即教會需要有組織架構，但是組織架構不應該牽著教會的鼻子走，以至於到最後教會只是在服事組織架構。
所以我想幫很多人問一個問題，其實不只是教會領袖、牧者，甚至有很多長老執事也都想改變，對此心有戚戚焉。明知教會的組織架構需要改變，然而就是很難，明明在座每一個人都表示願意改變，可是要怎麼變，大家卻沒有共識，或者是大家想到的變，都是自己的位置可以如何先保住後再變。我想這是一個相當普遍的教會現象，所以針對這樣的瓶頸，牧師會給予什麼樣的建議或提醒呢？
劉：溝通真的很重要。這些年我真的很感謝神，在我們教會中賜下非常有溝通恩賜和能力的平信徒，也讓我得以看見他們的能力。我發現華人教會都很怕開會，因為一開會就會意見不同，但我們教會卻沒有這種情況，為什麼？因為我們在會前已經溝通完了。我們教會有幾名弟兄在溝通上非常有恩賜，例如我有某些想法，覺得我們需要改變，我會先把我的意見、想法和他們討論，他們就會馬上去跟每一個單位、領袖、部門溝通，傳達我的想法，再整合大家的想法和意見，並且在當中來回溝通，之後我們才召開會議。由於大家都知道要談什麼，知道劉牧師在想什麼，我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這樣一來，就不會在開會的時候不斷碰壁。所以我非常感謝神，我們教會之所以這麼多年都沒有什麼吵架，就是因為有幾位弟兄真的是溝通長才，他們在公司裡就常常做這種工作，因此他們當時跟我提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並且開始在教會裡找出這些具有溝通恩賜的人。到目前為止，我們真的很享受溝通所帶來的好處。這種私下會前的溝通，不知解決了多少不必要的衝突和問題。其實大家都想改變，但是由於不知道對方怎麼想，就算別人表達出來，也不確定他心裡在想什麼，以至於產生許多懷疑和恐懼，但是這些平信徒在溝通的時候沒有什麼壓力，就可以在談話溝通的過程中更準確地了解每個人的想法，幫助我們做出正確的決定。尤其是我們這種遠見者（Visionary，16型人格之一）我們很直接，想得很遠，但在很多事情上也容易欠缺考慮，然而在他們的幫助之下，我才明白原來很多人有不同的想法，的確是我沒有想到的。多虧了他們，我們才能夠逐漸達成共識。
培育領袖的心態和做法
董：謝謝劉牧師。如同牧師所述，隨著教會的發展，我們不但要創造位置，領袖的培育和成全也很重要，否則創造出來的位置也沒有人去填補。這是當今許多華人教會都在面對的普遍困境，例如北美的華人教會，甚至已經出現了很嚴重的主任牧師荒，或者教會找不到願意領導的弟兄或傳道同工。既然領袖的培育跟成全如此重要，能不能請牧師談一談，你們是如何培育領袖，尤其是年輕一代的領袖呢？
劉：針對牧長接班人的部分，我們有很多一般的培育和培訓，也有一對一的帶領。我覺得一對一是很重要的，因為我們平常看見的，是他外在的服事和表現，但唯有在一對一的時候，才能比較深入了解他的需要，同時也可以藉此提點他在講道、服事上的問題。在管理、講道、宣教等各個層面，都要給他機會去發展並觀察是否有潛力，可以進一步栽培。這些事情都需要時間，不可能有一個人能夠馬上全盤接下你的工作。
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你要知道這名年輕的領袖絕對不會和你一樣，所以你不能期待他去做完全跟你一樣的事情，並不是他做得沒有你好，就表示他不能勝任，就是因為他和你不一樣，所以你們的長處也不見得一樣。很多時候，我們在栽培下一代的領袖時，總希望對方和我一模一樣，錯了！你要讓他發揮神給他的恩賜，幫助他、成全他，而不是要他來複製你，就算你要他來複製你，年輕人也不會願意的，我在教會中也很清楚地看到這點。當我對我們教會的年輕人說：「我們做得這麼好，你們不跟著做嗎？」年輕人則說：「我們知道你們很成功，但我們要做自己，我們不要跟隨你們的成功模式，因為那不屬於我們。」我聽了就明白了。
我們在培育領袖和接班人的時候，真的要按照神所給他的恩賜去發展。我常跟同工說，如果我們下一代的接班人出現了，我們要改變我們的組織架構來幫助他成功，而不是讓他來適應我們目前領導團隊的組織架構。因為你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人，所以別想找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我們需要抱持著這些基本概念，否則你將永遠找不到你所謂的接班人。
董：牧師講的這點很有趣，因為前陣子我在聽華理克牧師（Rick Warren）的講道，適逢他們交棒完畢。他也特別提到，不論誰接他的棒子，都會很辛苦，所以他在找接班人的時候，特別找了一個和他不一樣的人。若這人和他太相似，會更加辛苦，因為大家就會期待他完全複製他的模式，而這通常只會以失敗收場。所以他在找接班人的時候，刻意找了一個跟他特質不一樣的人，以至於你無法強迫他變成第二個華理克牧師。
另外一點我覺得很棒的是，你不斷強調組織架構要調整，就我的領受，這可以分成兩方面，第一個是關於教會的異象，如何在群體中、在這個時代回應異象並有所調整。第二個則是關於人，上帝量給我們什麼樣的人，而我們又要如何根據上帝量給我們的恩賜、量給我們的人來調整回應。
謙卑認錯帶來信任和榜樣
董：我覺得在培育領袖的過程當中，有一點其實也很關鍵，所以我想聽聽牧師的經驗分享。每一個領袖在成長過程當中，一定有很多失敗的經歷，但是大家看到的往往都是成功的那一面，或者是失敗的人乏人問津，只有成功者才得到大家注意，特別是年輕一代的領袖，牧師你如何去陪伴一些年輕的同工走過失敗呢？再者，雖然大家現在都覺得你的牧養很成功，在各方面都做得非常好，不過，相信你在服事過程中，應該也有面臨挫折和失敗的時候，而你又是如何去面對呢？
劉：挫折跟失敗的確是有的，這些年我在牧會的過程中，我逐漸學會謙卑，並且誠實地面對會眾，這很重要。老實說，我很少講這些事情，但我的確好幾次在會眾面前承認，我們做了錯誤的決定。
2003年的時候，我們搬到新堂。那時為了新堂，我們的財務出了很大的狀況，因為當時貸款很高，又遭逢泡沫經濟，造成我們的財務赤字，所以我們決定裁撤五名同工，結果造成很大的風浪，我記得後來我帶領同工團隊跪在講台上，向會眾承認我們在這件事情上所犯的錯誤。後來我們又因為建堂的相關事宜而做了一些決定，結果發現那些決策是錯誤的，於是我又再次在會眾面前承認錯誤。那時我只是真誠地說：「對不起，我們同工團隊在這件事情上實在沒有看清楚，以至於做了錯誤的決定，希望大家能夠原諒我們。」奇妙的是，後來我才發現，每次我承認錯誤的時候，會眾對我的信心反倒增加，向心力越來越強。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所以我這些年學會一件事情：不要害怕在眾人面前承認我們的軟弱，當我們願意在神面前謙卑的時候，會眾反而更能夠接納你、信任你、跟隨你。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為了一件小事情在講台上承認錯誤。散會之後，一位姐妹來跟我說：「劉牧師，謝謝你為這件事情認錯，但是上一次的某件事情，你卻沒有承認。」會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以為你不說，他們就不知道嗎？其實他們都知道。所以我這些年真的學會了謙卑的功課，真的不是我做了什麼，我只不過是神的器皿，神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就是要成全祂的工作，如此而已。所以當我有這種心態的時候，大家看在眼裡，反倒非常忠心地跟隨我。這種願意承認錯誤的心態，反而是一種加分。
董：牧師你的分享真的讓我很感動，因為有些領袖似乎就算錯了，也要堅持到底。即便私底下會調整做法，但檯面上卻好像絕對不能認錯。然而剛剛牧師的分享，我認為對我們年輕一輩是很好的提醒，就是不要害怕承認我們的失敗和錯誤。從另一方面來看，也許就是因為我們看到太多所謂的領袖打死不認錯，以至於今天很多人對大型組織領袖都抱持懷疑的態度。在這樣的時代，一個願意認錯、在上帝面前柔軟的領袖，才能真正讓人信任。因為我們不該假裝自己無所不能、假裝我們是上帝，而是和會眾們一起承認，我們也是跟隨者，我們也是在當中被修剪的，我們也有軟弱的時候。不只是嘴上教導上面他們如何跟隨耶穌，而是真實地在我們的服事、領導方式上，展現出全然跟隨耶穌的榜樣。
聖靈工作與上帝話語相輔相成
董：在二、三十年前，靈恩在華人教會當中曾經引起很大的爭議。當時，接受不同教導的教會之間，彼此都不太往來，然而就我以前在南加州牧會以及如今在台灣的觀察（我不知道這適不適用於全世界）不論是靈恩教會，還是所謂比較傳統保守的非靈恩教會，非此即彼的趨勢正在逐漸緩和。例如我最近和一位長老會的神學家聊天，他認為，其實研究神學也有危機，當我們以為自己不需要聖靈的工作時，我們等於把自己包裝在學術的語言中，所以在強調神學傳統的同時，也要看到聖靈工作的重要性。另一方面，當我跟很多在靈恩教會長大，比我年輕十歲的年輕一代交流時，他們也有很多反思。他們在靈恩教會長大，經歷過上帝的真實，但仍舊很渴望有扎實的聖經話語教導，甚至是在面對公共議題、社會議題時，擁有神學反思的能力。所以，似乎兩邊都看到自己傳統的美好之處，但也意識到需要另外一邊。
但我自己從旁觀察劉牧師，發現貴教會其實相當健全。我在2005年於美國讀道碩的時候，第一次到北加州看朋友，並且參加劉牧師的教會。我對矽谷生命河靈糧堂的第一個印象，不是什麼靈恩，而是當我住在那個朋友家裡的時候，他們家人每天早上都會打一支電話，在電話中聽劉牧師的靈修分享。那時候我心想，我自己在傳統福音派教會長大，都很少看到教會如此看重、渴慕神的話。而劉牧師一開始也有提到，你是在西敏斯特神學院讀書的，其實那也是一間非常強調神學思辨的改革宗神學院，可是到後來，牧師所建立的教會，則是強調聖靈的工作。所以就教會群體的觀點，牧師如何看待聖道跟聖靈之間的健全發展呢？
劉：聖經本來就教導我們，神的話很重要，聖靈的工作很重要，是教會自己把這些事情搞得很複雜。我覺得許多時候教會因著對聖靈錯誤的認識，以至於懷抱著不必要的恐懼。我相信沒有人不渴望聖靈的工作，只是如何解釋對聖靈的經歷，可能會影響到你自己的地位，導致心生恐懼而產生錯誤的引導，以至於今天某些傳統教會仍然以負面的眼光看待聖靈。我覺得，聖靈其實是三位一體真神當中，與我們關係最親近、最密切的，所以不需要害怕。然而我們在教導時仍要小心，除去恐懼的同時，也要對聖靈有正確的認識和教導，這也是多年來我投注許多心力的服事。
我常常說，我不是所謂傳統的靈恩派，我是「實用靈恩派」。怎麼說呢？因為聖靈是要幫助我們的，所以不要講一大堆神秘兮兮的東西，我一向都認為，聖靈是要幫助我們得益處的。聖靈的名字就是Comforter是Counselor，是我們的安慰師和輔導者。換句話說，聖靈來，就是要帶來安慰跟指引，這兩件事情難道不是我們人在一生當中最需要的嗎？而聖靈就是內建在我們裡面的安慰師和輔導者，為要帶給我們安慰跟指引，我們為何要害怕如此寶貴的聖靈呢？
還有我在講「實用靈恩派」的時候，我總會強調一件事：「什麼是真正的靈恩派？」真正的靈恩派就是聆聽聖靈的聲音，順從聖靈的引導。然而今天多數信徒不懂得什麼叫聆聽聖靈的聲音，很多人以為聆聽是先知所做的事，不是的！先知是一種恩賜，但聆聽不是恩賜，而是每一段關係最基本的要素。父母與兒女之間都需要聆聽，夫妻、親子關係溝通出問題，就是因為不聽。同樣地，我們和神之間也是一段關係，所以聆聽很重要。聆聽聖靈的聲音，順從聖靈的引導，這就是我說的靈恩派。只要你聆聽聖靈的聲音，你每天都可以經歷神蹟。所謂的神蹟，不一定要倒在地上，不一定要有什麼特別的現象，而是隨著你順從聖靈的帶領，奇妙的事情就會發生。
聖靈的確會帶來不同的現象，但我覺得重點不在那些現象，我也不會拒絕那些現象，畢竟聖靈會做很多新的事情，所以我也不用因為我沒經歷過，就說這是假的。最重要是我和聖靈親密的關係，我覺得聆聽聖靈的聲音、順從聖靈是很重要的操練，可說是基督徒一生中最重要的屬靈操練。然而教會卻很少講這件事情，也不鼓勵弟兄姊妹操練，因為怕危險，「你聽錯了怎麼辦？」以至於我們無法經歷神。說到危險，有什麼不危險呢？信心難道不就是為神冒險嗎？當我們憑信心跨出去時，這本身就是冒險。但是我們要相信神的保守、神的帶領，當我們存謙卑的心尋求神時，聖經已經告訴我們了，你求聖靈，祂不會把蠍子給你，神總會把好東西給你。所以我們不要一天到晚往壞處想，除去不必要的恐懼、正確的教導是很重要的，這能使大家回到神的話語中，同時存著謙卑的心尋求神，就能走在正軌上。
董：劉牧師提到，我們要回到上帝的話，對聖靈有正確的教導。今天華人教會之所以對靈恩會害怕，可能是因為看到一些亂象。然而當我們回到聖經對聖靈的教導的時候，便有助於我們去分辨神的聲音。再者，如果我們相信耶穌基督真的是三一上帝，是連十字架——人類最大的失敗——都可以化為得勝的上帝，當我們是存著純正的心要聆聽神的聲音時，就算不小心聽錯了，難道上帝沒有能力引導我們回到祂的心意中嗎？當我認識上帝是良善的全能者時，或許可以突破我們華人這種「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心態。
以禱告、信心、植堂、興起本地工人為策略的普世宣教
董：華福運動從1976年開始，它所關心的重點之一就是華人教會，而且不只是向華人傳福音，也是向普世、萬族萬民傳福音。在華人教會都還相當弱小的四十幾年前，這其實是非常難以想像的異象。然而，四十幾年來，我們看到許多教會參與在跨文化的宣教工作中，劉牧師的生命河靈糧堂也是其中一員。我們看到上帝的工作是如此寶貴與真實，而且華人宣教是可以跨越文化、語言、種族界線的。
在開始訪談前，我就在閒聊中問牧師，最近是否比較忙、開始跑行程了。牧師說，沒有特別忙，因為他們從2020年就開始跑非洲了，可見在疫情中，矽谷生命河靈糧堂的宣教工作並沒有停歇。我曾經問生命河負責非洲宣教的牧者亞成：「你們在宣教上有沒有什麼策略？」他說：「其實我們就是學習聆聽上帝的聲音，都是上帝在帶領。」我完全同意他的說法，因為使徒行傳的敘述也是如此。使徒們並不是先在耶路撒冷開會，決定宣教策略後再去執行，而是邊走邊順服上帝的帶領。由於我們很多時候都是回顧上帝的工作和軌跡後，再去分辨如何往前。所以我想問牧師，回首過去，牧師如何看待上帝對生命河在宣教上的帶領，我們又能如何回應上帝如今在華人教會普世宣教上的工作？
劉：由於這問題很廣，於是我就簡短回應。有幾個策略，第一，宣教永遠從禱告開始，這點很重要。我們教會從成立的第一天開始，每一週主日崇拜都會輪流為每一個國家禱告，這是神給我們的託付和異象，因為生命河要流向萬國萬民。雖然當時我們覺得不可能，畢竟我們很小，然而我們領受這個異象之後，就開始每一個禮拜為一個國家禱告。我認為這對我們整體會眾帶來很大的影響，因為你不禱告就不會有負擔，禱告就會帶來負擔。這麼多年來，我們已經為全世界每一個國家禱告過許多遍了。我們不只為每一個國家禱告，也為大城市、不同的族群禱告，甚至有一次，我們為一個名叫富拉尼人（Fulani）的族群禱告，當時所有的資料都告訴我們，富拉尼人的基督徒很少。為他們禱告時，我們就特別求主，若是可能，讓我們能夠親眼看見一個富拉尼基督徒。禱告完隔週，我就到非洲宣教了，當時我們到一個村落去舉辦佈道會，佈道會結束後，我的非洲同工牧師帶了一個非洲人到我面前，他說：「劉牧師，這個人是富拉尼人，他今天信了耶穌。」我其實沒有跟同工提起之前在教會對神的禱告，但我真的親眼看見這位富拉尼基督徒了！這是何等令人高興的事！你可以想像，隔週當我回到教會報告這件事情時，全場是何等歡喜快樂！因為知道神真的是垂聽我們禱告的神，禱告是很重要的。
除了每週為一個國家、為不同的事工禱告，我們也差派禱告行進隊到不同的國家去，特別是一些有負擔、想要去傳福音的國家，即使不知道怎麼去、沒有聯絡人也沒關係，反正禱告行進隊伍先去。例如哈薩克，我們是禱告行進了六年，才開始建立教會。一開始什麼都沒有，到第六年才真的找到當地的同工者。但是若你不出去就沒有機會，也看不見機會，一定要走出去才看得見機會。所以我們派禱告行進隊出去其實很重要，每次他們回來分享當地的需要時，都非常火熱，這比牧師在台上講100遍都有果效。因為禱告行進隊都是弟兄姐妹組成的，也更容易打動會眾，使宣教的負擔開枝散葉。
第二點，一定要憑信心。我們教會非常強調，不憑信心是沒辦法宣教的。你要憑信心走出去，你腳掌所踏之地，神才會賜給你。如果你不出去，哪會有腳掌所踏之地呢？所以一定要憑信心踏出去。然而不單是牧者或我們差派的宣教士要踏出去，會眾在後面也要用信心來支持，所以我們一直強調信心認獻。我們教會的信心認獻很不一樣。我們不是用預算的某個百分比去支援宣教，而是鼓勵弟兄姐妹憑信心認獻，尋求神要你奉獻多少在宣教事工，同時也相信神必定供應你。所以我們教會宣教的預算，完全取決於信心認獻的總額。換句話說，我們的宣教事工能夠做多少，就看弟兄姐妹們信心認獻多少，他們的信心和前線宣教同工的信心是相連的，所以預算不是教會同工自行決定的。弟兄姐妹也很明白這件事情，因此當他們開始奉獻時，也發現神真的就回應他們的信心。我們有太多信心認獻的見證：弟兄姐妹給神的時候，神就給他們越多，甚至是加倍地給他們。所以我們第一年100多人的信心認獻是31萬美金，一路走來從未減少過，而且每一年都在增加，到如今，我們有200多萬的宣教預算。所以信心很重要，我跟弟兄姐妹說，不只是宣教、到不同國家行軍禱告、開拓是憑信心前往，你們在後方也要憑信心支援。
第三，職堂是最有果效的傳福音策略，也是我們採用的策略。你看初代教會之所以成長這麼快速，就是因為平信徒無論走到哪裡傳福音，同時也建立教會。初代教會都是小小的家庭教會，沒有什麼巨型教會，因為一個蘿蔔一個坑，有多少堂會，就有多少人。我也看過非洲很多大型的佈道會，佈道會雖多，但流失率也很高，為什麼？因為教會容納不下這些新人，所以我們需要更多去植堂。植堂一直是我們教會傳福音的策略，無論是北美華人教會或者全世界各地的跨文化分堂，都是如此。
第四，興起本地工人。這是我們另外一個很重要的策略。這些年來，我們決定教會不當差派機構，如果我們教會有弟兄姐妹願意全時間宣教，我們會鼓勵他們進入差會，我們只做母會。因為當宣教士所牽涉的層面太廣，超出我們的能力，跟我們用當地的人植堂是兩回事，做法也不同。所以我們的跨文化宣教策略是招募當地的傳道人，在當地訓練他們，進而差派去植堂。我們在禱告行進時，一定會禱告求主讓我們找到合適的工人，我們的團隊才能開始訓練他們，幫助他們建立教會。
我們的起始點是蒙古。1999年的時候，我們在蒙古設立了第一間跨文化分堂，接著開始進入非洲、中亞，到如今我們在哈薩克、烏茲別克、土耳其都建立了分堂，而且都是當地人的分堂。之後則是東南亞，包括印度、柬埔寨、菲律賓都有分堂。非洲的部分發展得最快，現在已經遍布16個國家。而且我們現在開始在各地興起這些區域的負責人，以進行管理的工作。
持守異象策略，尊重當地做法
董：最後容我很貪心地再多問一個問題：牧師你們如何去處理處境化的議題呢？例如在北美和在哈薩克建立教會的方式，在一些概念與原則上可能是相通的，但做法可能會很不一樣，甚至連看待事情的角度可能都不一樣。所以牧師你們在做跨文化宣教、召募當地工人的時候，如何進行跨文化的溝通與本地處境化的事工發展呢？
劉：基本上，異象和策略是一樣的，我們在當地大多著重於異象與策略的教導，在這方面也抓得比較緊。至於本地同工如何治理教會，我們是採取開放的態度，完全按照當地的方式、他們的需要來運作，畢竟我們的語言、文化是完全不一樣的。例如在第三世界國家，很難像美國一樣召開董事會，這只會製造混亂，所以就是完全按照當地的方式來做。
董：所以就是把握異象與策略，但如何管理和執行，則全權尊重當地的做法。謝謝劉牧師帶給我們非常精彩的分享。
文字編輯：呂昀嬪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