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39 台灣繁星教會陳建宏牧師:透過「教練(Coaching)」培育領袖
嘉賓:陳建宏牧師(台灣繁星教會)
主持:董家驊牧師
雙管齊下的服事:培訓企業與建立教會
董:團隊的建造和領袖的培育,對堂會的健康發展有一定的重要性。近年有越來越多的牧者,透過「教練」(Coaching)來建造團隊與培育門徒,藉此突破傳統做法的瓶頸。今天我們邀請曾經擔任企業教練、現任台灣繁星教會主任牧師的陳建宏牧師來和我們分享:「教練」是什麼,以及如何善用「教練」的概念建造團隊、培育領袖。
去年我讀了一本書,名為《教練的心》,而陳牧師是其中一位推薦人。這本書除了談企業教練,也談到在帶人與團隊時,可以從「教練」的角度思考。過去大部分牧者的訓練多著重於單向的教導與帶領,直至最近幾年,「教練」的概念才越來越被看重。請陳牧師簡單地介紹自己,以及你走上牧者之路的過程。
陳:走到今天這步,完全不在我人生的計畫裡。我本來在職場工作,因為我最初的呼召是在職場宣教服事。神也很祝福我,在幾個有健康文化的美國公司裡接受了不少國內外訓練,也參與許多領袖訓練的工作,後來甚至得以負責亞太區的工作。於此同時,我太太Maggie牧師和蕭牧師(註:蕭祥修牧師,簡稱「修哥」)從一九九五年起就開始在旌旗教會開拓教會。大約在二〇〇〇年的時候,我便因結婚而轉到旌旗教會聚會。
我見證了旌旗教會從一百人增加到全球超過九千人的過程,也在當中參與許多服事。由於修哥很願意使用帶職的同工,以至我也擔任過教會管理顧問,以一名企業經理人的身分參與了許多教會發展細節,這對我的生命也有很大的幫助。後來神讓我們有機會支持一名企業家到中國設立基金會,最後發展成一間諮詢公司。由於這個新的身分,讓我們有許多機會對當地的企業、甚至是當地政府進行培訓。我身為帶職的區牧,加上我太太是全職牧者,我們另外一個很重要的使命,就是建立當地的教會,於是那段期間我雙管齊下地建立教會與擔任公司的總經理。
在公司這部分,我們引進了許多國外的訓練,以因應中國內地企業快速發展的需求,不僅有機會與美國的John Maxwell Leadership的公司合作,我也到哥倫比亞大學去學「教練學」。當時「訓練」(Training)和「教練」(Coaching)是市場發展的主流,在此契機下,我大約從2010年起便投入這個領域,直至2019年離開,移師洛杉磯。而在這十年裡,有幸參與了許多實際的企業訓練與教練工作。
確立使命以善用工具
董:簡單來說,牧師過去一直在業界參與許多領導和教練的培訓課程,同時也因著太太的關係深入參與教會的服事與建造。當我們講到教會建造,又想到企業領導培育的原則時,有些人第一個想到的問題是:我們可以把教會當作企業來經營管理嗎?由於牧師兼具兩邊的經驗,可以請牧師從你的經歷跟角度,分享教會和企業有什麼類似或不同的地方嗎?
陳:這個問題很好,也是許多人心中的問題,甚至兩千年前就有很多人在問了,在保羅宣教的過程中,就已經面臨了社會與教會資源該如何使用的問題。在我們還沒開拓繁星教會之前,曾在旌旗教會辦過許多教會研討會,許多牧師會問我們:教會的管理工具是什麼?教會如何使用專案管理工具?如何進行財務管理、運營管理?通常我會反問,你們教會建堂的時候,會找建築師嗎?會找結構師審核畫圖嗎?你們教會的財務,是不是請會計師來做稽核、管理跟結帳呢?答案是「會」。於是我接著說,原理是一樣的,你需要專業的人來幫助你蓋房子、管理財務,因此也需要好的管理工具來協助你。所有的工具—包含管理工具—都是中性的,端看我們如何使用這些工具來祝福教會和企業。
我在擔任顧問的過程中,遇過像Microsoft、BMW這些五百大企業的客戶,也有許多是政府部門、學校、大學、NGO、非營利組織,教會也是我服務的對象。這些機構最大的差異是,他們的目標跟使命是不一樣的。但相同點在於,我們都是在幫助人去實現他的目標和使命。當他的目標是A,就幫助他走向A;他的目標是B,就幫助他走向B。所以管理工具是中性的,端看你把它放在哪裡,讓它發揮功能。
董:每個組織的基本原則都是通用的,因為有人就有組織。重點在於如何管理,發揮更好的團隊協作能力。但你也提到,教會和企業最大的不同在於使命。也就是說,教會需要清楚自己的使命,才知道我們該如何使用這些工具。
陳:完全正確,就是我們所謂的「以終為始」。我最終要走到哪裡,我此刻就要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回應上帝對我的呼召,或者回應董事會對我的使命。清楚使命與核心價值之後,我們才能駕馭這個工具並使兩者相得益彰,而不是被工具拉著跑,反而導致不敢用工具。
學習而非抄襲,根據獨特使命打造培訓機制
董:牧師的回應也帶出另一個問題:所有組織的重要目標,都是幫助人去回應與完成使命,幫助人有所成長。但有次我和在歐洲牧會的孫柯楠牧師聊到,今天許多小教會或是歐陸的教會看到其他教會做了精彩、甚至令人羨慕的事,想要起而傚之,卻發現不知該如何建立團隊。許多時候我們只能看到團隊建立之後教會所做的事,卻很少談及團隊建立的過程和相關知識。所以我想請問牧師,在團隊帶領和發展的過程當中,我們要如何去幫助人實現他們的使命、建立領導團隊呢?請牧師給予一些建議。
陳:早期台灣牧者常去新加坡、韓國的大教會觀摩。每次總會有許多牧師說,我們把這一套複製帶回台灣吧。但我覺得,兩者的大小、文化結構並不對等。例如我看到台積電做得很好,於是馬上把台積電的管理制度帶進我一百人的公司,這就好像拿一雙十號的鞋子給三歲小孩穿。無論在企業或是教會界,我總是跟同工說,要學習,但不要抄襲。我們要知道我們的斤兩,知道我們的使命,就如我相信神對每一個教會的呼召都是獨特的。雖然普世教會都領受了共同的使命,但每一間教會就好像每個人,各有特色,也有屬於自己的獨特呼召和特質。
觀摩很重要,但關鍵是要將觀摩的內容融合至我們現有的狀態和大小。第一個重點在於標竿學習(benchmark),但學習不等於抄襲。第二是如何增長的問題。企業也像教會一樣期望增長,只是企業討論的是如何從小企業變成中型企業,如何將五千萬的營業額變成五億。針對這個問題,我認為一開始在建立團隊時就要清楚設定異象使命,其次就是制定符合教會現況的培訓機制。例如我就不可能去學一個五萬人教會的培訓機制,但是大家卻經常想直接複製五萬人的培訓方式。然而就像你說的,從五百人到五萬人,其實歷經許多版本的演變,例如我們旌旗教會的培育系統也改過許多版本。當大家直接拿我們此刻的版本去用時,會覺得這個不適合自己、或者認為它不好用,但這種判斷都太武斷了。我認為牧者最好為自己的團隊量身定做屬於你們的培訓方式,才能支持你們獨特的異象和使命。
建立團隊的步驟
董:至於建造團隊和培訓,應該從何開始?有沒有什麼建議或原則呢?
陳:以我們在繁星教會的開拓過程為例,雖然歷經三年的疫情有許多不易,但感謝主讓我們從一開始的十個人,到如今聚會平均超過一百五十人。這當中有幾個重要的原則:首先是剛剛我們之前提過的,使命異象要非常清楚。我們會將使命異象公開且清楚地讓所有會友知道,讓大家常為此禱告。第二,是建立培育系統。無論你是用壘包式的培育,或是用幸福小組的培育方式都可以,重點是建立一個穩定的培育系統。一個好的培育系統必須是一個門徒地圖,讓一個剛來教會的慕道友,從非信徒成為信徒,再從信徒到可以服事的同工,這系統所涵蓋的層面必須能夠幫助會友穩定地建造生命。
在繁星教會的第一年,我們把大家熟知的棒球壘包改成「星際壘包」,並且稱這過程為「星際旅行」,設了幾個不同的太空站,每一站代表生命成長的不同歷程。當教會有培育系統時,大家就會知道自己接下來在教會要做什麼,也可以更清楚神造我們的意義和目的,進而回應呼召與使命。第三點,在這份地圖裡要有營會和課程。設計營會(特會)的目的在於激勵大家,利用營會活化集體的恩膏跟動能。我們每一份地圖的最後都有一個營會(特會)與八週的跟進課程。如果沒有課程,就沒有辦法具體實踐營會內容(落地)。藉由八週的課程,可以把一兩天營會的內容轉化為可操作的實踐。我們現在還加上課程中老師與所有學員一對一的教練時間,讓課程內容更具體地落實。從營會的五十人,到課程一班十到十二人,直至最後一對一的教練時間,這三個階段都有它的功能,也是我們塑造團隊很重要的過程。
教導與教練的差異
董:感謝牧師針對團隊建造與培訓歸納出四個要點,首要之務是清楚的使命,讓大家知道我們這群人、教會為何聚集。第二是培育系統。其實就是一份成長地圖與路徑,所以我們不是在原地打轉,而是看到生命是有方向的。第三點是你特別提到的營會部分,你談的不只是營會的技巧,而是透過營會讓大家一起經歷上帝,好把課堂中的知識加以活化,或是真實地去體驗。最後則是一對一的教練過程。若是只有一到三點,也許有人會覺得每個門徒的培育彷彿生產線,一個模子刻出一個樣子,但是牧師所提到的一對一教練時間,則是針對每個人的情況進行客製化的栽培。
在此我也想接續下一個話題,就是「教練」。因為我讀了牧師為《教練的心》所寫的序言,也覺得「教練」這個概念非常好。然而過去我們在牧者養成的神學教育中,較著重於「教導」(teaching)而非「教練」。所以想請牧師簡單為我們介紹一下「教練」到底是什麼,若我們對它不了解,可能會以為自己在進行「教練」培訓,事實上卻是「教導」。而你們又是如何透過「教練」來培育門徒呢?
陳:幫助人成長有許多方式,我們稱之為人力發展技巧(people development skill)。在英文中,教導的定義是「講述(telling)的技巧」,也就是告訴你如何學會某件事,例如告訴你的孩子要怎麼吃飯,告訴同工要怎麼做事。無論是真理的教導、技巧的教導、服事的能力,小孩子到學校去,每天上課都是在接受教導,這就是「教導」或是「講述」。然而「教練」剛好相反,它的重點不是講述,而是「發問」(asking)—用問問題幫助人成長。
你有沒有發現,當我們在教育小孩時,他們很喜歡問你「為什麼?」可是因為大人不太喜歡回答,所以到最後就是請他不要講那麼多,大人告訴他什麼就是什麼。其實問問題是神給人與生俱來的能力,然而我們一旦進到一個制式的教育中,問問題的機會也因此大幅減少,變成只聽別人告訴我們怎麼做,補習班、教會也都是如此。我們以為「教導」是幫助人成長最快的方式,但事實並非如此。
之所以發展出「教練學」,就是因為發現人要真正地改變,並非取決於外在知識技巧的改變,而是他的內心。如果動機跟信念沒有改變,人便很難改變。這也相當符合聖經的原則。我們應該有什麼樣的門訓呢?是我們的心管理著我們一生的果效。如果今天我的心、我的思想、內在的動機沒有被改變,那麼我們的生命還是穿著舊衣。在二十世紀末期,有些運動教練發現,即使兩名選手的技巧、體格都一樣,為什麼表現會有差距呢?後來發現問題在於內心,也就是他的內在狀態會影響比賽的表現,不只是技巧、知識、能力的問題。所以教練發現他需要在選手比賽前,跟他談談他內心的狀況。後來發現,只要有好好談過、了解自身狀態,選手的表現也會相對成熟與穩定。教練學的技巧就是這樣發展出來的。
董:「教練」是透過問問題來幫助一個人,使他的動機和信念—或說他的外在行動和內在動機—能夠一致。許多時候,我們以為「教導」就可以使人內外一致,但由於是被動的接受,缺少自發、主動的學習,以致效果不彰。談到問問題,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部分呢?要問什麼樣的問題呢?作為一個教練,我們要問什麼樣的問題,以及如何用問題來幫助與培育一個人呢?
陳:「教練學」發展成熟後,產生許多不同的模型。一個人的轉化(transformation)可能涉及某些步驟,於是這幾個步驟就被設計為教練的過程。例如最常用一個模型叫作「GROW」,也是教練學最早期的一個模型。GROW的G就是「目標」(Goal),R就是「現狀」(Reality),O就是「選擇」(Options),W就是「意願」(Will)。第一步就是你的目標:你要去哪裡、目標是什麼。第二步要問現狀為何,何謂原點。第三步,有哪些路徑可以達成目標。第四步,確認途徑之後,你如何讓這途徑真實發生在生活中。
舉例來說,有五家航空公司可以飛至美國,有停韓國、停日本、停香港、停新加坡,也有直飛。你的目標是在正確的時間抵達,而你在路徑上有許多選擇。你的價值觀會決定你的路徑,你的現況也會影響選擇。你在選擇之後,到了真正要出發的那一天,你必須坐上飛機,不能再改。我們的生命就是不斷在做這樣的決定,無論是工作、牧養,以及你的人生都是如此。神如何呼召你?你到底要去哪裡?所有人都在問一樣的問題:我到底是誰?我要去哪裡?我要怎麼去?所以把這樣的過程設計成一個教練過程後,就能在不同的階段問不同的問題。你可以問他的目標是怎麼來的,問他如何知道現況為何,在不同選擇中如何取捨,你如何確定你所選擇的路徑是神對你的呼召,或最適合你的。無論是科系、職業、甚至嫁娶,你會發現所有的事物都與這個過程息息相關。
董:聽起來很有道理。我們在帶領同工或者初信者時,一見他們的生命遇到困難,就會不由自主地進入教導模式。然而我們應該問他:你現在生命的目標是什麼?現在是什麼狀態?若要達到特定目標,需要做什麼?有哪些可能的做法?以及如何確定這是一條能達到目的的路?重點在於讓對方有主導權並負起責任,而不是被動地「你說我做,做了之後沒果效,我就怪你。」
陳:完全正確。教導就是聽從牧師所說的去做,但做不好時就說:「牧師,你告訴我的,我都做了,但是都做不出來。」那是誰的問題呢?所以我們要以對象為中心,讓他想出自己的目的。因為他的目標不等於你的目標,他必須弄清楚自己人生的目標是什麼,無論是短期目標、中期目標、求學工作都是如此。他是否了解自己的狀態?當他不了解自己狀態的時候,他說:我要像張忠謀、我要做這做那、我要像誰……其實這種思考都不是那麼理想。讓他清楚自己要什麼,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同時幫助他有更好的自我覺察(self awareness),他才能為自己負起責任。
視情況運用不同培育工具
董:「教練學」這種提問式的培訓法,相對於教導,應該不是非此即彼,也不是很極端地「只問不教」或「只教不問」對嗎?這是一種互相結合的過程嗎?還是只要透過問問題,就可以達成目的呢?我好奇的是,如果對方的目標根本就是個錯的目標,那我們該怎麼去引導?
陳:有很多方法可以幫助人成長,包括今天談到的「教導」和「教練」,還有比較著重經驗傳承的「師徒制」(mentoring)。在企業裡,除了師徒制還有「諮詢」(counseling),教會則又包含了屬靈層面的內在醫治,這些工具都可以幫助人轉化和改變。當我在做專業收費的教練時,我們還是盡量以教練為主,但是在真實的世界裡,特別是在教會和非營利組織,由於我們不會對會友收費,所以會交替使用手上的工具。工具越豐富,你能夠幫助人成長的面向就越多。例如我有時候用教練的方式幫助弟兄姐妹,然而卻在談話過程中,對方的情緒突然變得很激動,因為他可能想到某件事情,導致他出現許多哀傷的情緒。這時候我們就需要做一點醫治(healing)的工作,讓他的情緒可以緩和。甚至藉由這個醫治的過程,讓他有所突破。然而若是他的方向錯誤,你也可能要做一點教導。
董:所以我們的做法並不是獨尊某個工具,彷彿其他的都不重要,而是需要智慧並知道何時要教導,何時要教練,何時要傳承經驗,何時又要讓聖靈來工作,以經歷上帝內在的醫治。
從個人教練轉換到團隊教練
董:接下來想請教牧師的是,剛剛談的重點偏重於個人的成長。然而如果今天對象是一個團隊,情況會如何呢?畢竟每個人可能有不同的目標,但團隊又需要一致的方向,這時候要怎麼用教練的方式來培育團隊呢?
陳:以GROW這個模型來說,例如你是教會的主任牧師或重要領袖,而你底下也有幾個重要的領袖,在進行教練培訓的時候,會分成兩個面向,一是針對個人生命的培訓。例如你正在帶領一個傳道,希望幫助他未來成為重要同工,這是個人的教練培訓。另一方面,他可能同時負責教會很重要的工作,所以你可以和他談談目前在教會服事方面的目標進展。總之,你可以談他的個人狀況,也可以談他在服事或職場的狀況。這方法在企業已經發展得很成熟了。
根據我之前進行團隊教練培訓的經驗,針對最核心的高層,例如副總或教會傳道,一定會涵蓋個人目標和組織目標。結束高層組織目標的教練培訓後,再轉往他底下的團隊。例如團隊中有二十個組員或五個重要同工,你在與高層確認組織目標後,便可以帶著他的同工一起來檢視目前組織的目標發展狀況。這做法後來發展出一個叫「團隊教練」(team coaching)的技巧,而且它也有自己的模型,和剛剛講的GROW模型很類似,只是把個人的目標改成團隊目標和組織目標而已。在討論組織目標時,參與人數比較多,有點像在做焦點團體,你要想辦法讓大家聚焦於正確的方向,然後找出組織的狀態並討論如何與組織目標對齊。一樣透過問問題,讓他們分享為什麼我們這個事工推展不順利?這過程能帶來極大的影響力,因為你會聽到許多難以置信的事。在你的團隊裡,當成員遇到困難或阻礙時,他們可能不會在平常的會議中說出來,因為會議通常就是簡報,宣布目標、過程、結果而已。可是你用團隊教練的方式來帶領團隊時,你會聽到許多個人的掙扎,了解成員為什麼對目標感到挫折和沮喪。
若組織沒有接受過教練培訓的經驗,一開始由第三方專業來帶領,會比較好施力。因為團隊裡既有的互動模式已經固定,員工會覺得老闆都只會講這些事情,老闆則認為員工老是犯同樣的錯誤。如果有第三方先帶個幾次,讓他們知道組織的互動、討論事情的機制有新的可能性。幾次之後,我會跟領導者進行一對一的教練培訓,讓他知道該怎麼帶,如此一來,才比較有機會帶來新的轉化。
關顧情緒的教練學
董:這點我自己也很需要學習。另外我也想請教牧師:在教會裡,我們都知道重點不在事工。然而在真正進行任務時,將事情完成其實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此時為了要達成任務,可能一不小心就忽略了個人的發展,甚至領導者把團隊當作工具。或者領導者並非有意,但團隊卻感覺自己被當作工具。面對這種很真實的張力,牧師有何建議呢?
陳:這叫做層級張力,不同的層級對組織、團隊目標的看法是不一致的。例如大家都知道要一起投入聖誕節事工,但是牧者的感受跟同工的感受是很不一樣的,所以需要讓大家校準對齊(alignment),此時教練培訓就能發揮很大的功能。在某些非例行性的重要年度任務前,最好有一個團隊教練的時間,不是只有佈達事情,而是進行一次比較軟性、深入的團隊教練活動。大家藉此表達對這個目標的想法,提出對這個任務不太理解的地方。
對比較成熟的團隊而言,通常只要一次團隊教練時間就可以了。不過我之前有個客戶,是一間很大的公司,為了併購一家國外公司,內部需要組個團隊去進行接收工作,當時我們做了三次的團隊教練培訓,因為大家對於跨文化的看法差距非常大。校準對齊之後,成功率會比較高,也會比較有共識。
第二個情況是,任務已經開始了,但是前面的暖身不夠,這便可能需要在中間喝個咖啡。例如有個為期一年的計畫,當中有十個同工,針對比較重要的同工,你可以一季約他喝一次咖啡,有些則是半年約一次。喝咖啡的目的不是檢討,而是請他聊一聊到目前為止的心情,而不是只談任務。美國的彼得.史卡羅吉(Peter Scazzero)牧師寫了一本書相當有名:《領袖真性情》(The Emotionally Healthy Leader),他後來也寫了一本針對教會的書,談到神創造我們的情緒,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指標,就像是釣魚的浮標。情緒起伏代表我們內在生命的信念、動機等許多部分在轉化。所以如果我們願意花時間去了解對方的狀態,他就會覺得被關心、被照顧,不會覺得自己像個工具人。所以GROW的模型中,我們不會只問目標和現況,我們也會問他對目標的感受,這部分其實非常重要。情緒是看不見的,但是卻可以被神使用。我舉聖經裡最有名的例子,以利亞為什麼顯了一個那麼大的神蹟後,他的行為反差這麼大?因為他的理性完全知道那是神的工作,但是他的心裡面仍然有許多情緒。
董:好棒的提醒。因為情緒不會騙人,我們感覺到焦慮的時候,表示事情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可是我們的理性可能會用各樣的理由說服我們當作沒事,然而只有情緒能反映出我們真正的狀態。
跳脫權力結構,觀察團體動力
董:牧師,最後我想請教的是關於剛剛提到的團隊教練。因為我們這個Podcast的聽眾,有些也是事工的負責人,甚至是一個教會或組織的負責人。然而許多時候我們並沒有資源可以請外面的人來當我們的團隊教練。假如我今天想要自己為我們的教會進行團隊教練培訓,你會給我什麼樣的建議跟提醒呢?
陳:如果沒有經驗的牧者想要自己做教練培育的話,有幾個原則:首先要改變我們已經習慣的開會模式,例如牧者習慣控制會議,擔任主持人,導致牧者的結論常成為最後的結論,其他聲音就消失了,因此我建議牧者當一個協助者(facilitator)就好。舉例來說,我們要做一個專案前的團隊教練/團隊建造,這次牧師最好不要當主持人,但是可以和主持人溝通好,確定這次的目標,再由對方來主持。牧師只當一個參與者或觀察者,看他們怎麼去討論出你想知道的答案。
例如2024年快到了,為了明年許多重要的計畫,可以在十二月或一月舉辦一次暖身活動。首先就是了解大家對計畫的看法,接著問大家對該計畫的感受,並且請大家為這個計畫的成功率,誠實地從一分到十分打分數。再者,問大家認為這個計畫執行的過程,可能的困難和阻礙是什麼?你可以放一堆便利貼在眾人中間,每一個人都寫,每一個答案寫一張。大家全寫完後,放一個白板讓大家去貼,在每個問題下方貼上他們的看法和答案。你只要繼續觀察,並且讓他們去整理出大家的結果。例如出來的成功率分數可能只有五分,牧師一定覺得落差很大,接著便去了解他們的感受與困難何在,如此一來,也比較容易聽到真正的想法。待他們整合後,讓他們分享討論,要如何幫助彼此以達成這個重要的目標。這樣,除了幫助大家更理解現況,也能藉此增加他們的認同感。最後,請他們提出解決之道,討論如何移除阻礙、提高成功率。總之,牧師最好當一個觀察者,觀察他們如何解決問題。你會很驚訝地發現,許多天生的領導者出現了。他們或許年輕、沒那麼有智慧,但這些願意承擔的人就會突然站出來。
董:牧師的建議就是要跳脫一般會議的權力結構,不論是牧師還是主管,身為團隊負責人的我們需要先跳出來當個觀察員,或者只當一個參與者。讓某人來帶我們去問這些問題並帶領討論。牧師也講得很仔細,包括大家對於不同事工的感受,心中想的成功率、困難跟阻礙是什麼。如果大家能夠誠實地講出來,就可以對現況進行很誠實的評估。這個時候再來討論我們的目標是什麼?要如何往那裡去?套用剛才提到的GROW模型,就可以去討論我們可以採取哪條路徑。在當中,我們也可以觀察到不同成員的恩賜,甚至有一些人,即使沒有領袖的職分,卻在討論過程中顯現出天生的領導氣質。
陳:培育領袖的過程,就和建造、發展門徒一樣,有許多方式。除了例行的學習服事,在一個規則比較不一樣、權力結構不一樣的場域裡,你會更真實地看到有些人的狀態和樣貌,還有他們內心的動機。所以有些人會透過體驗教育、設計某些活動來評估大家在過程中的行為,因為行為背後代表他的某些特質,所以這也是一個很好的觀察機會。
看重獨特呼召,學習不抄襲
董:今天透過訪談,我也上了一課,相當有收穫。牧師從自己的經歷,談到領袖培育和教練學,甚至最後很具體地分享教練學背後的一些理念,以及如何在團隊建立的過程中實際使用這項工具。不知牧師最後有沒有想對我們的聽眾—可能是來自各地華人教會的牧者、宣教機構、神學教育者和職場人士—補充的內容?
陳:我個人的看法是,每一個教會的呼召都是獨特的,神既然呼召一個教會,一定是神對這個時代、對這個教會有一個特別的期待。可能有一些現有的功能尚未被滿足,現有的情況沒有被看見,而這個教會就是要去完成它。所以我鼓勵大家學習不要抄襲,互相學習並避免比較,因為比較會導致許多不合一、紛爭或不安全感。如果領袖很清楚神對你的呼召是那麼的獨特,而且願意全力去擁抱那份呼召的話,你會覺得很有安全感,畢竟我們擁有被揀選的尊榮身分。在有安全感的情況下,牧者或同工應該更多地彼此合作,有合作也就會放心,很多新的想法也會隨之出現,像家驊現在所做的工作也是如此。
董:牧師最後的分享,實在是說到我心坎裡。學習不抄襲,學習不比較,上帝給每一個人、每一個堂會、每一個群體,都有祂獨特的恩賜。當我們加在一起,就能反映上帝不同面向的榮美,而不至淪為一個互相競爭、比較的群體。如此一來,教會、領袖、基督徒之間的關係,就不會只是嘴巴上的傳福音,同時也是透過這樣的關係群體,見證福音大能如何使我們與上帝和好,與彼此和好,同時也確認我們真實且尊榮的身分,是蒙愛的兒女。
相關資源:
1.《教練的心》(Leadership Coaching),湯尼.史多茲福斯(Tony Stoltzfus)
2.《領袖真性情》(The Emotionally Healthy Leader),彼得.史卡吉羅(Peter Scazzero)
文字記錄:秦蘊璞姐妹
文字編輯:呂昀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