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40 台灣愛穆負責人哈博士:穆宣停看聽
嘉賓:哈博士(台灣愛穆負責人)
主持:董家驊牧師
董:上帝似乎引導著華人教會,關注穆斯林這群體。另一方面,長期服事穆斯林的工作者,也觀察到其中的一些亂象讓人擔憂。今天我們邀請到長期研究穆斯林的宗教與文化,推動華人基督徒去認識穆斯林群體的哈博士,來和我們分享。華人教會在投入穆宣中所面對的瓶頸和常見對穆斯林群體的誤解,以及到底該如何分辨激進極端,甚至異端滲透的穆宣群體。最後,哈博士也會給想要投身穆宣的教會和弟兄姐妹具體前行的建議。哈博士先請你簡單的介紹一下你自己,以及你是怎麼樣開始在台灣愛穆的事工服事的。
哈:我不是宣教圈子裡的人,從小沒有宣教負擔。我大學是宗教系,曾在大學去過以色列的屯墾區做國際志工自願者。那個時候我對於猶太人並沒有特別的感動,反而因為在耶利哥、耶路撒冷、伯利恆等巴勒斯坦人自治區旅遊,碰到很多阿拉伯人,而對他們的文化、食物特別有興趣。發生九一一事件後,我想做研究來回應這個時事。進入博士班後也繼續研究伊斯蘭教的內容。上帝的帶領很特別,上帝並沒有讓我真的成為一個學者,而讓我在博士班畢業後開展了台灣愛穆的事工。
愛穆事工的推動
董:什麼是愛穆事工?
哈:愛穆事工是由北美的台灣籍洪牧師在中國大陸的西北開始的,他最早接觸穆斯林的群體,比如學生,他說我是一個愛穆斯林的基督徒,如果成立團體的名稱就叫「愛穆」。越來越多在當地參與他事工的弟兄姐妹都說:「我們就是一群愛穆斯林的人」。在洪牧師去世後,回到美國的成員正式成立了國際愛穆協會,在台灣的成員成立了台灣愛穆,與聯合差傳,許多台灣的宣教機構弟兄姐妹合作。我們的主旨很單純,就是「我們就是一群愛穆斯林的基督徒」。
董:將「基督徒」和「穆斯林」這兩個詞擺在一起,用「愛」作為連結,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一個很不容易且很美的見證。因為一般我們在社交媒體上,看到基督徒和穆斯林,大概是兩個陣營,兩種意識形態,甚至是對立的。在華人教會當中在推動愛穆的工作,你們開始了多久,歷程是怎麽樣的?
哈:2023年是國際愛穆協會第十年,感謝主有這十年的實踐。這一年,台灣愛穆也到第九年。剛開始推動這項事工確實不容易,要講愛穆斯林說起來簡單,但是很多弟兄姐妹不能理解。最早的時候,一個阿姨看好我們的事工,為我們介紹了一個基督徒老闆,希望得到他的奉獻支持。於是我們約見了這位老闆。聽完我的介紹之後,他嚴肅地停頓了很久,說了一句話:「年輕人啊,我覺得你們要跟穆斯林傳福音是挺好的,但是愛穆斯林就不用了吧,幹嘛那麼麻煩啊!」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家問為什麼要愛穆斯林。當時我也傻住,沒有什麼好的回答。我忽然感覺到,愛穆斯林並不是一個很普遍的、單純的事情,而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董:如果那個老闆現在再問你同樣的問題,你會怎麼回答他?
哈:「我們愛因為神先愛我們」。我們沒有高言大志要去做大事,而是因為在世界上我們被神揀選被神愛,我們希望把這樣的愛分享給與我們不同的人。穆斯林群體是全世界最大的未得之民,有將近20億人口,而且有大量的穆斯林群體在我們居所的周邊。聖經裡面也講的清楚,要愛鄰舍,甚至愛仇敵。基督徒去愛穆斯林是一個從上帝而來,很簡單、很直接的命令。我們已經被上帝愛了,我們就可以把祂的愛分享出去。
華人教會對穆斯林群體的態度轉變
董:華人教會對穆斯林群體的態度在過去這些年裡變化了許多,雖然整體而言仍是比較負面的觀感,但透過愛穆和其他宣教機構、神學教育,越來越多的基督徒群體開始關注到穆斯林群體的需要,他們也是需要福音的。特別是疫情以後,我發現穆斯林成為一個很重要的主題討論。請你分享這幾年觀察到華人教會對穆斯林群體的態度的轉變。
哈:愛穆事工對於台灣教會而言,至少在九年前是陌生的。我們曾經有台灣宣教士去到中東、印度穆斯林的區域,但是對於一般的弟兄姐妹來講是非常的陌生。至於宣教,主要都會先講中國大陸、東南亞,或非洲的慈惠事工等相對而言明顯看到可以做的事情,可以提供的幫助。那個時候大家對穆斯林的印象,一來文化差異太大,二來有刻板印象,大家覺得比較困難,就忽略過去了。
在疫情之後,愛穆協會參與了一些北美的線上文化節,馬來西亞神學院等等線上聚會。剛好在疫情當中,大家沒辦法實體聚會,而有了更多時間來參加線上聚會,於是聽到了以前可能不曾留意的內容,了解到穆斯林十九億人口,聆聽到穆斯林信主的見證。才發現原來不是不可能,原來上帝已經動工。於是在疫情之後,交通恢復通暢,更多的人想到付出實際的行動來回應,比如去黎巴嫩佈道,這是在十年前甚至五年前都不太可能的事情,但是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尤其是北美,澳大利亞的華人教會的弟兄姐妹前往中東。
華人教會興起穆宣事工的現象
董:我觀察到中國大陸的教會過去十年也強調向外宣教,特別是中東。中國大陸的教會在過去十年許多宣教的努力中走過很多辛苦的路,也有很多需要重新調整的地方,但是不得否認還是有一批人去到中東、中亞。以前不覺得那是華人會去的地方,但現在也開始有華人基督徒去到那裡,不論是宣教,還是移居。這個觀察正確嗎?以及對今天華人教會對穆宣的關注度提高有沒有什麼關聯性?
哈:如果是講中國大陸國內的情況,那絕對與「宣教中國2030」或者政治上的「一帶一路」政策有關係。中國的弟兄姐妹去到那些地方營商,比如公司的老闆、企業的高管被派駐到那邊,可以在那邊可以做見證,接觸當地人甚至是建立一個教會。在過去十年中國大陸的穆宣事工是全世界做最多的,甚至在疫情之前就在做了。2019年的時候我們有一支訪宣隊在黎巴嫩做難民關懷,當地接待我們的就是國內的弟兄姐妹,他們非常地努力,沒有正式學過阿拉伯文,但他們非常努力學習,非常勇敢,非常敢講,跟當地人有很多的接觸。這是非常值得大家鼓勵跟肯定的事情。
台灣、馬來西亞在人數上雖然跟中國大陸或是北美不好作比較,但在過去五年至十年之間,也有很多的進步或是突破。原因可能是很多的差會機構、神學院處在更新的狀態,產生了新的觀念、新的禱告資源、新的宣教型態,神學院有比較正式的神學教育的課程和老師,比如宣教課程的增加也讓學生們有更多機會廣泛地了解到這些新觀念。這些年很明顯地看到台灣、馬來西亞兩邊的年輕人越來越多走向第一線的道路。
董:所以不單單是中國大陸、北美的華人教會,包括台灣、馬來西亞、東南亞地區的華人教會,上帝把我們的眼光跟行動都看到這一塊的需要。宣教的需要到處都是,這一塊是我們過去長時間忽略的,或者我們覺得離我們好遙遠的。我想到2005~2008年的時候我在富勒讀神學院,當時富勒的宣教學院開授關於穆斯林課程,那個時候我會想到底有誰會去上這樣的課程,可是十五年後的今天,如果我是一個道碩一年級的學生,我會有強烈的動力跟意願跟興趣想要去修這樣的課。即便從我個人的態度來看,在這十幾年當中也發生很大的轉變。
哈:我們需要去了解到一個現象,就是穆斯林的世界在發生很多的衝撞,不管是戰爭、內戰、饑荒、地震,或者之前美軍在阿富汗的撤軍,都會讓大家更好奇這個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更好奇這些人在想什麼。很多的基督徒現在想了解更多,當然也有很多非基督徒、非穆斯林也會好奇。如果基督徒在這個時候沒有把握好機會,去給世人好的、正確的、客觀的解答,他可能會跑到清真寺裡面去問穆斯林的教長,教長就把他吸收進去了。我在台灣的大學開課,在阿富汗撤軍之後,我的班上來了七十個學生,他們來上課的理由是看了新聞很好奇他們為什麼要打仗,為什麼阿富汗有這個情況。他想要理解伊斯蘭世界在發生什麼事情。一般人是想要知道答案的,基督徒我們要把握這個機會。
董:這是非常好的一個提醒,隨著資訊的傳播,我們接受越來越多全世界的消息。我小時候,中東世界的新聞資訊不多,而且看到幾乎都是戰爭。可是現在的年輕人的問題意識又更強烈,當他們吸收到這麼多資訊,甚至是有衝突資訊的時候,他們可能會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哈博士的提醒就是,今天不論是基督徒還是非基督徒,我們都開始對這件事情有一個問題意識。可是基督徒是不是願意把握這個機會,還是我們隨波逐流,別人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我們的回應並不是出於一個信仰的回應,可能就錯過了很重要上帝開門的一個機會。
哈:甚至我們可能丟一些很簡單的標準答案說:「他們是壞人,他們很邪惡」就結束,但是聽的人可能會想知道為什麼他會變成邪惡的人,而當我們無法解釋的時候,他們會懷疑我們在亂講。
華人教會對穆斯林的常見誤解
董:我們開始看到越來越多的華人教會開始關注穆斯林的福音工作,但是我們對穆斯林這個群體還是充滿著很多的誤解,你可不可以談一談,你在整個愛穆的推動,或者你在各地的觀察中,華人教會在投入穆宣上面遇到哪些瓶頸?以及我們對穆斯林群體常常會有哪一些需要被糾正、更新的誤解?
哈:大概會有三個挑戰:第一個就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狀況,現在有,未來一定還會有的,那就是對穆斯林群體的刻板印象,如果沒有接觸的話,我們對穆斯林的印象就是:他們都是恐怖分子;他們有四個老婆;他們心裡剛硬,所以不需要跟他們接觸,也不需要浪費時間在他們身上,反正他不會信。這些都是簡單的認識,有些是正確的,但是它並不代表一個全貌,這只展現了我們對他們的不熟悉。它會帶來的結果就是:認爲基督徒跟穆斯林只是敵人,沒有朋友這種事。我去分享的時候,我們並不會呼召大家成為一個宣教士,而是問大家一個問題:為什麼從西元七世紀到現在,有伊斯蘭教以來,為什麼基督徒很少跟他們傳福音,連做朋友的都很少,這是一個最大的問題,我們需要去挑戰,去反問我們自己,現在可能很關心宣教,或者是穆斯林人數是否可以從十九億減到十三、十四億之類的,如果沒有人去建立關係,做他們的鄰舍,他們怎麼可能會透過我們來認識耶穌。
第二個挑戰,大多數弟兄姐妹甚至是牧長的觀念,還是本地優先,認為本地還有這麼多人還沒信主,為什麼要去宣教,跑到非洲,到印度,到西伯利亞,可能很少有回報,而且花費高—前往外地的宣教士薪水比主任牧師還要高,這樣對嗎?我一直都認為本地跟跨文化的宣教都是很重要,而且並不是衝突的事情。而且這些對宣教有負擔的人,他通常會是一個火熱服事的人,他在還沒出去之前,也可以推動教會很多的事工。本地服事與跨文化宣教的事情,其實是共通的,譬如我們可以要求他們在本地參與帶小組、街頭傳福音這類的服事,同時為他們到外地跨文化宣教做練習,因為到了外地還是要做這些事情。因此,我認為本地外地的跨文化宣教並不衝突是可以合作的。
第三個挑戰,華人的文化具有內聚性。這次華福的宣教峰會,我們常常討論這個問題:大家都有做傳統或者西方的差傳模式,比如宣教年會、宣教聚會、差傳月,但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華人教會沒有突破性的進展?我們的文化是內聚的文化,而且我們的互動是客氣、害羞的,當你要跟不同文化的人接觸,自然比較害羞,不敢開口,因此跨文化的宣教有比較多未知性。而華人的觀念是希望無論經費、語言、學位,還是教會服事經驗都預備充足後再出發。如果基於這種觀念,我們是很難突破的。只有少數願意衝撞,突破文化局限的年輕人才真的走出去。因此,華人教會對於宣教的參與度,整體而言還是停留在過去的情況。
華人教會投入跨文化宣教的瓶頸
董:如果華人文化本身就是我們向其他族裔傳福音的一個很大的障礙,到底往前踏出去的出路是什麼?
哈:我認爲愛穆事工所推動的模式是可行的。我們要做的不是一個聚會或是一個課程,我們希望發起一場運動,讓人們轉變觀念態度的運動。我們做過系列影片,採訪不同地方、講不同語言、不同年紀的華人,影片中他們用一句話介紹自己來自哪裡、做什麽職業,並且說同樣一句話:「因爲我是基督徒,所以我愛穆斯林」,不管他們做什麽,只要願意講出因為上帝愛我所以我也愛穆斯林群體,他就有了這個態度。我相信,當越來越多基督徒有這樣簡單的心態,文化也慢慢會有改變,這一代的我們自己會改變,也會教導小孩愛別的族裔,愛異教徒,愛我們的鄰舍。不用參加特會才可以學到這些東西,而是簡單的一句話,慢慢地大家都有這個態度。
過去華人差傳方式比較謹慎,大家可能覺得要成為戴德生才可以做宣教,大家可能會説:「我只是普通人,我怎麼可能做宣教,宣教留給牧者、傳道人、宣教士去做,我負責過我的生活就好了」,我認為大家不需要馬上去參加展望課程,只需要轉換觀念,讓他們了解到這是很單純的事情:上帝愛我們,所以我們可以把這個愛跟不同文化的人分享。
董:哈博士提到華人教會在投入宣教的瓶頸,跟對穆斯林的誤解,第一個是我們對穆斯林的刻板印象過度扁平化,認為所有的穆斯林都長一個樣子,而且是一個負面的觀感。我們必須承認,所有的群體都有正面負面,並不是說所有的穆斯林都一定不是那個樣子,但他不能代表群體的所有人。我們如何能夠改變我們的眼光,不再把他們當作是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而是看到他們的多元性,甚至願意成為他們的朋友,與他們建立關係。第二個講到華人教會投入宣教的另一個瓶頸是本地的福音需要跟遠方的宣教需要,我們可能認為本地尚且顧不好,為什麽去遠方。哈博士提醒我們,本地跟海外的跨文化宣教工作不必然是互斥的,甚至本地跨文化宣教是預備海外跨文化宣教非常基礎的一步。華福在2023年做的宣教調研中,有一題問教會對本地跨文化宣教的投入,另外一題問他們在海外跨文化宣教的投入,做統計對比的時候發現,我們常以為這兩個是互斥的,以為越投入海外,投入本地的就越少;越投入本地,投入海外就越少。可是從我們收集到的八百份樣本裡面發現這兩者是正相關的,我不敢說是因果,因為統計只能看出它的相關性,但至少這個關係是,越投入本地跨文化的教會,它有更大的機會投入海外跨文化。反過來是,越投入海外跨文化的教會,往往它在本地跨文化的投入是相對於其他教會是更高的。所以「到底是要關注本地還是海外」似乎是個假議題,當你真的關注了跨文化的宣教工作,本地和海外我們都會看到那是一個機會。
哈:曾有一個北美教會問我們的愛穆協會還能做什麽,因爲他們把能做的宣教宣傳都做了,但是弟兄姐妹就是不參加。我很誠實地告訴他,我們真的沒辦法帶給你什麼,因為這已經不是宣教的問題,而是弟兄姐妹對於信仰,對於難民有沒有憐憫的心,這可能是整體教會需要去注意的事情。
順著家驊牧師的調查來講,教會如果願意參與更多跨文化的時候,是可以帶著弟兄姐妹,一來更認識世界,二來培養教會的弟兄姐妹更多的關心靈魂的需要。通常教會如果沒有做這個,弟兄姐妹就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都過得好,整個世界都美好,當然就是關注自己。如果教會支持不光是自己教會,譬如緬甸的宣教士,請他跟大家分享見證,讓大家看到原來那邊有那麽多的需要,自發地認爲應該要更多的來禱告。如果沒有這些的話,教會的視野或者活動力就會比較小。我們發現,越關心福音事工(無論大小)的教會是越有動力的。
董:第三個挑戰是華人教會的內聚性。也許真正的解放並不是一個事工,而是我們需要推動一種態度的改變。我也是受到愛穆的影響而對穆斯林改觀,我與飛機鄰座的穆斯林陌生人的溝通,跟我在隨便一個其他的地區遇到另外一個陌生人交流起來是一樣的輕鬆自然。很多時候是我們自己心裡的態度需要改變,我們很自然就跨越一些不必要的攔阻。
華人教會穆宣熱的注意事項
董:現在華人教會對穆斯林有一定的熱忱,你覺得有哪一些是正面的,但哪一些是我們需要注意的?
哈:我看到很多弟兄姐妹付出行動,我覺得是非常好的。不只是跑到中東去的行動,在北美本地有很多人開始在地的行動。同時拜交通方便所賜,資訊支援越來越多,大家的行動可以馬上做到。
我們需要提醒的事情就是,大家有熱心很好,但是就像做教會事工一樣,你需要有好的信仰基礎,你要有好的裝備,你才做得久,也才可以帶出影響力。現在可能很多人是在疫情當中聽了見證,等疫情過去就衝動啓程,但是語言、文化、宗教禮儀、當地風俗其實不懂。每個國家有不同的規則,甚至是潛規則,比如很多國家的人家裡沒有椅子,人是坐在地上的,當你自覺好心送他一把椅子,覺得自己在做對的事情,但是對有的群體而已,他會覺得被羞辱,被冒犯了。這種熱情使用不當的話,它會造成一個反效果,你要去收拾這個反效果,可能要花兩倍甚至三倍的時間去把它補回來。那是非常不健康的方式。同時,我們華人開始做宣教的時候要非常警惕一種心態,那就是變成過去帝國主義式的西方傳教心態,認為我幫助你是因為無論在經濟還是政治影響力、話語權上都比你要強,我們要謹慎這種心態,不然我們就重蹈覆轍了。
現在網路發展,各式各樣的機構也都會出現。當我們沒有比較好的基礎的時候,看到網路上某個機構做募捐,教一群緬甸小朋友唱中文歌,或宣教士傳福音,很多阿拉伯人受洗,就覺得這個機構很厲害,做得非常成功。但是這裡甚至有可能是一些假象、假新聞、假資訊。因為他想要讓更多人支持他的事工,於是用錢買當地人配合出演,但是他平常不一定真的有在跟他們接觸。網路上我們看到人家轉傳的東西,你不認識任何人,單憑一股熱忱就要行動,那可能會被利用,甚至破壞了以前辛苦耕耘的宣教士、宣教機構,或是營商的人在那邊打下的基礎。那是一個非常大的破壞。
有些地方,比如阿富汗,不是一個很安全、很開放的地方,它是很敏感的,有很多極端的分子,甚至恐怖組織在那個地方。我們熱情傳福音的模式可能會帶來危險的後果。現在的國際局勢是越來越緊張,極端的組織甚至是恐怖組織也會越來越猖狂,所以在中東地區,所有的福音行動都需要有安全的意識,它帶來的不只是你個人的緊張,外國人被趕走而已,甚至是對當地信徒、當地的教會來講是很大的傷害。這是我們現在很需要去注意的。
董:哈博士提醒我們,不論是對個人還是對組織機構群體來講,我們有熱心但也要有見識,我們不能夠只是憑著一頭熱去按著我們的方式去做我們覺得好像是該做的事情,我們也要對當地的人群、當地的文化、當地的政治環境、社會環境、社會運作方式有一個基本的理解,我不覺得這是所謂的膽小或怕事,而是如果我們要用他們能夠接受的方式來分享福音的好消息,那我們至少也需要換位思考,知道他們是怎麼思考的,他們是怎麼想事情的,以什麼樣的方式才是在他們的文化社會當中合宜地來分享。所以不論從個人還是從組織,我們很需要有這樣的一種跨文化的意識,不是帶著我的文化用我的方式去執行,然後當我遇到困難就解讀是我被逼迫我為主受苦。
很多時候我們是需要去理解,就如同基督道成的肉身,三十年後才走上十字架的路,那三十年的時間對我們今天也是有很深的意義,上帝並不是來了,就直接去釘十字架,而是有三十年的時間與我們在一起,與我們同在。
與此同時,當我們再擴大一點這種跨文化的心態時,它也可以延伸在今天華人教會面對的張力上,比如世代的張力,不同世代之間也是某種不同的文化,甚至華人群體內部也是高度多元的。華人群體內部我們也是各自內聚,各據山頭,但是我們群體內部如果也能夠學習這種文化界線的跨越,在整個福音的見證上我們不單是口傳而是群體的見證的影響力會是更深刻的。
分辨極端激進組織的提醒
董:講到宣教組織,我想再進一步問,那麼多的人甚至很多的教會現在開始對穆宣有熱情有負擔,可是有一些極端激進的宣教組織也在大幅地招兵買馬。我們有沒有基本的分辨機制呢?我在投入參與這個運動或機構前,有什麼樣的訊號產生是我應該要警訊的?
哈:這是有困難的問題。如何去分辨比較極端或者激進的穆宣群體,第一個是我們要記得我們的最終目的並不是改變人數而已,不管是穆斯林群體、印度教群體、或者是中國民間信仰群體,最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讓我們的接觸對象可以認識到耶穌的愛。這也是耶穌要我們做的事情,耶穌在聖經裡面沒有一直說你們一定要讓某個群體全部都變成基督徒,但是祂一再講要愛鄰舍,祂一再講要為主作見證。
所以我認為在宣教上面,尤其是在穆斯林地區,最好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愛,還有為主作見證。如果有一個群體並不強調這個,只強調馬上改變這個地方,或者是馬上要有多少個人信主,發這樣的任務給大家去做,甚至使用欺騙或者犯罪的方式達成任務,那這是與我們的信仰的根本是有衝突的。我們的神不是叫我們說謊的神,也不是叫我們脅迫別人的神。有違我們基督信仰核心的絕對不會是一個好見證。穆斯林很會注意你有沒有說謊,因為他們成長的過程是有很多謊言欺騙,所以他們需要有一個不會騙他的朋友。如果你騙了他,關係就破裂了。
第二個就是要看這些穆宣組織會不會把這些服事的人置於一個危險的狀態,包括我們會不會有生命危險,當地基督徒,甚至是那邊的工人會不會有危險。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有一些機構會鼓勵你要當烈士,你要為主犧牲,因為這樣子才是一個好基督徒的表現。在一些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可能會發生為主犧牲的事情,但這不是主要的。我們要注意的第一個是我們本身的安全。第二個就是我們做的事情會不會影響到當地信徒的安全。宣教士遇到危險可以馬上離開這個國家,但是當地信徒沒辦法離開這個國家。第三就是在當地深耕多年的機構組織,他們是否會因你行動引起政府不悅,而被趕出這個國家。你回去還可以繼續上班,但是對於那些在那邊幾十年的人就是非常可惜。
董:哈博士提到兩點,第一個是我們做事的方式是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果是的話,我們要有一個警訊,如果這個機構或組織是為他人信主的目的 而不擇手段,手段本身偏離我們信仰的時候,可能這是一個紅燈的警訊。第二個就是這個宣教運動或者是組織是不是有把個人或他人置入不必要的危險當中,甚至是用一種劣勢的心態來洗腦說這樣做是愛主的表現。我們要談的,除了個人的安全之外,也是想到他人的安全,以及其他的友軍單位,他們在當地的工作會不會因為我們而被影響到。如果有的話,可能這個也是我們需要亮起警訊開始關注的。
哈:關於最後一點我要補充一個很簡單的技巧,可以對這個機構或這個人保留態度,你可以問他那邊有沒有跟譬如內地會、前線會,或是一些老牌穆宣機構互動或合作,如果他說完全沒有,那這個單位可能要注意。家驊牧師講了非常重要兩個字「友軍」,我們是友軍,我們不是敵人,所以如果有一個人說他沒有友軍的時候,那就跟我們的信仰是有衝突了,我們是友軍,我們都是弟兄姐妹。
給投身穆宣事工弟兄姐妹的建議
董:最後對於個人或教會想要投身穆斯林工作,你有沒有什麼具體的建議?
哈:第一個,熱心很重要,但是知識或者基礎的能力也很重要。我們要是同時一手拿聖經,一手拿報紙的基督徒。我不能只有傳福音的火熱,我們也需要理性上對世界的認識,對你要想傳福音的認識,對於宣教這個方法的,或者是這個文化的認識。
其次,態度轉換,我們要慢慢地朝向改變文化的這個方向,讓弟兄姐妹知道宣教不是一個很遙遠的、很艱深的,或者少數人的東西,而是因為「神愛世人」把愛給我們,我們就在生活中傳出去的一個態度。慢慢這樣傳講,付出一點小小的行動,開始跟我們身邊不同族群的人做朋友,慢慢地我們華人教會的文化可以改變。
對於現在有熱情想去宣教的年輕人,要多方面的預備,不只是知識上的,也不只是熱情上,很多是個人上的,你是不是一個可以團隊合作的基督徒,你是不是可以跟別人溝通的,你是否有原生家庭問題,因為這些問題都會導致你在第一線很孤單的時候,或者承受很大壓力的時候情緒爆炸。這些是在學語言、上課、有熱情參加特會之外日常生活就要提早準備的東西。我們發現這幾年很多年輕人碰到人生上、個性上、原生家庭上的問題,這不只是宣教要面對的,而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如果你想要成為宣教士的話,你需要更早地開始做調整,重新認識自己。我認為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給有穆宣負擔的教會的建議
董:那對於今天有穆斯林工作負擔的教會,你會怎麼建議教會往前走?
哈:第一個,我們要找正式的、健康的宣教機構合作,請他們做顧問,請他們幫忙評估教會的狀況。當教會內部有一些熱情開始出現的時候,要把握這些有熱情的人,給他們空間跟舞台建立宣教團契,開始建立宣教部門。下一步就是宣教的東西要進入到教會的架構裡面,那這樣子才會長久,否則,少數人的宣教團契會使人感覺這是個人的事情,如果進入到架構裡面,在開年度會議的時候就會考慮明年教會的宣教計畫、預算,需要怎麼鼓勵弟兄姐妹來為宣教基金奉獻,漸漸地變成整個教會的事情。我認為不會馬上就可以完成,但如果以長久來做的話,這是很需要的。
另外,對於全世界各地的華人教會,不難發現身邊有穆斯林群體,教會能夠做的事情就是,如果有機會的話安排弟兄姐妹探訪、關心;在社區可以做一些在地的、互動的小活動,幫助弟兄姐妹拉近跟他們的距離感,為將來推動更多跨文化活動做準備。
最後一個補充就是禱告,比較實際的方式就是在教會的禱告會裡面,定期有宣教的禱告,為未得之民的群體禱告,我相信透過禱告,大家就會更加地在靈性上面注意到這些的靈魂的需要。
董:謝謝哈博士今天很豐富的分享,也談到面對個人要想投身穆斯林工作的話,第一個我們需要更認識理解穆斯林這個群體,他們的文化,跟他們所在的社會。第二個是我們的態度也需要改變,包括華人內聚的態度,我們需要學習跨越界線做朋友。而第三個是個人生命的議題,我們個人的教會生活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如果在本地我們沒有預備的話,我們不會因為出去到遠方就自然而然變成一個健康的傳教士。
面對教會群體哈博士提到第一個,當我們不知道該從何開始的時候,找一些大家信任的宣教機構或者是單位作為我們的諮詢夥伴,這是個好的開始。第二個是教會需要考慮如何把宣教放在教會的運作結構裡面。而第三個就是產生一個具體的行動,不一定馬上要從外地開始,本地的穆斯林群體就有很多機會。
哈博士最後提到禱告的重要,不論我們講到個人還是教會,禱告是一個非常基本的行動,透過禱告我們也更認識理解那個群體,同時去學習尋求上帝對個人、教會的心意。我想對各地的華人教會來講,穆宣的機會跟需要是非常大的,但是我們怎麼樣走得穩健,怎麼樣走得有愛心又有見識,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為這個過程也是見證福音的一部分。謝謝哈博士。
文字記錄:謝煒瑩姐妹
文字編輯:呂昀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