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P179 馬來西亞神學院黃偉仁牧師:使命型教會:展現整全福音的影響力
嘉賓:黃偉仁牧師(馬來西亞神學院)
主持:董家驊牧師
董:2020年的全球新冠疫情已經過去,但回想起那段時期,卻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疫情對我們個人以及教會群體的衝擊,引發了我們對教會存在方式和使命的許多反思。這些反思不應該隨著疫情的結束而被忘記,反而應該從歷史中吸取教訓,繼續前行。
這集,我們非常榮幸地邀請到在馬來西亞神學院(STM)教授教牧學的黃偉仁牧師,請他和我們分享他在疫情期間以及疫情之後的反思,以及他為何開始重視「使命教會」(Missional Church)這一概念。究竟「使命教會」是什麼?它又如何挑戰、改變並更新我們今日教會的牧養與宣教呢?具體的實踐又是什麼?我們來聽聽黃老師怎麼說。偉仁老師,你好!請你先簡單介紹一下你自己,包括你的事奉和學術旅程。
黃:大家好,我是Daniel。我是馬來西亞長老會的牧師。過去十年,我在長老會的教會裡做全職牧養工作。後來,我前往美國普林斯頓神學院深造,專攻神學碩士,主修教牧關懷。後來,我回到我的母校——馬來西亞神學院(STM),在這裡擔任教牧學講師,同時也是教務主任。接下來,我計畫繼續攻讀博士學位,專注於「使命教會」這一研究領域。
疫情衝擊下的省思:教會存在的意義
董:其實「Missional Church」(使命教會)這個概念在華人教會界還沒有普及。事實上,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概念是在富勒神學院讀書的時候。當時我很困惑,因為在台灣長大的我覺得教會不就是要傳福音嗎?為什麼還要特別強調「Missional Church」呢?Daniel老師,雖然你說這是你未來讀博士想要研究的主題,但我記得你在過去的教學訪談中,以及今年(2024)在華福於馬來西亞舉辦的會議上,都提到這個主題。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對這個主題有負擔的呢?
黃:我先簡單說一下我們馬來西亞教會的情況。在馬來西亞,除了回教徒之外,其他宗教都有宗教自由,所以教會會積極舉辦各種福音性質的活動來吸引人們進教堂,這也是我們傳福音的主要方式。疫情之前,我和很多同工都覺得我們做得不錯,我們舉辦了很多活動,讓會友們也忙於這些傳福音的活動,吸引更多的朋友來教會。疫情來臨時,很多牧者開始感到焦慮,我也不例外。我們的焦慮來自於看不到信徒們在禮拜天來教會,不知道他們的靈命怎麼樣。所以我們錄了很多靈修視頻,希望信徒們會看,至少我們覺得他們得到了靈糧,他們和上帝的關係還在連接著。但我們也聽到很多信徒反饋說,沒有教會的活動和事工,他們好像不知道如何服事上帝。這時我發現疫情暴露了教會的一個問題:信徒們太過依賴教會的聚會來成長,少了這些活動,他們就不知道如何在靈命上成長。
就在那個時候,我接觸到了兩本書,對我的影響很大。其中一本是Alan Hirsch的《The Forgotten Ways》(暫譯:被遺忘的道路)。這本書給了我一個答案。作者告訴我們,教會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具吸引力的教會」(Attractional Church),這種教會的運作模式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馬來西亞教會的模式,或者很多西方教會的模式。這種教會吸引人的方式主要是通過節目,節目越吸引人,我們就認為信徒會更有信心帶朋友來教堂,他們就有機會信主。所以,在這種模式中,牧者和信徒們把大量的資源、時間和金錢都放在籌畫和執行這些節目上。另一種模式就是「使命教會」(Missional Church),我稍後會分享兩者的區別。總言之,這本書讓我看到,原來教會的運作方式不只有一種。
另一本對我震撼很大的書是Ori Brafman和Rod Beckstrom合著的《海星與蜘蛛》(The Starfish and the Spider)。這本書讓我看到去中心化的重要性。疫情之前,我們很多事情都是中心化的,要依賴牧師、小組長或者節目,信徒才知道怎麼去做事。這本書也讓我看到,其實不需要依賴牧師的帶領,每個信徒也可以自動自發地行動起來完成任務。
董:Daniel提到馬來西亞教會的情況,疫情確實是一個很大的轉捩點。我們過去習慣的教會運作方式,疫情來臨時突然行不通了,我們沒辦法舉辦活動,沒辦法進行線下的聚會。當時我也在牧會,能體會到牧者的焦慮。有時候我錄視頻,也不知道是為了牧養弟兄姐妹,還是為了安撫自己的焦慮,總覺得要做點什麼,至少看起來還在努力。但就在這樣的處境中,你開始閱讀,開始思考,接觸到這兩本書,讓你開始去思考什麼是「使命教會」。
從歷史脈絡看教會模式的演變
董:在繼續談什麼是使命教會之前,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你剛才提到 Alan Hirsch 的書裡提到的兩種教會模式:Attractional Church(具吸引力的教會)和 Missional Church(使命教會)。從你自己的看法和理解來看,你覺得今天的教會為什麼會一步步走向以吸引人來到教會為主的模式?這背後有什麼樣的歷史脈絡呢?因為我想初代教會大概不是這種模式。當代的教會之所以變成我們現在熟悉的樣子,應該有它的原因。我很好奇,Daniel 老師,你怎麼看?為什麼我們會以這個模式作為現在的主要模式?
黃:你的問題在 Alan Hirsch 的書裡也有提到。他從歷史的角度分析了為什麼我們會從早期教會發展到現今這種模式。其實,早期教會本質上是使命教會。在羅馬帝國後期,基督教從一個被逼迫的宗教變成了國教,整個羅馬帝國成為一個基督教國家,我們稱之為「Christendom」。那個時候,每個人都應該是基督徒。如果你不是基督徒,反而會被逼迫,因為你是少數。所以,當時每個人都覺得做基督徒有很多好處,比如更容易升官升職。反之,如果你不是基督徒,你會變成異類,被排擠。
當時,基督教成為國教後,政府和教會投入大量資源來建立更宏偉的教堂,這些教堂逐漸成為社區活動的中心。所有人都會去教堂參加活動,教堂也因此成為了一個吸引人的焦點(attractional point)。這種具吸引力的模式就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形成的。當時並非處於多元宗教的狀態,因為大多數人都是基督徒,不是基督徒的人會被排擠。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教堂自然成為了焦點。
後來,亞洲國家在現代化過程中向西方國家看齊,也吸收了這種教會模式。因此,很多亞洲教會認為「Attractional Model」是唯一的模式,直接從西方國家引入到自己的國家。這種模式也有它的優點,比如我們不需要強迫基督徒在生活中傳福音,因為他們覺得這很難。相反,我們只要告訴他們,我們請了有名氣的講員,還有免費的午餐,只要請他們來參加就行。我們把要求降到最低,這讓牧師的工作變得簡單,也讓信徒覺得更容易達到。如果我們說我們沒有任何節目,你們要去傳福音,每個人都會覺得非常困難。因此,我們才會繼續沿用這種 Attractional Model。
董:所以,我聽到兩個重點。第一個是,早期教會一開始並不是這種模式。但是當基督教成為國教,或者當羅馬帝國的社會中大多數人都是基督徒時,教會就不再覺得需要去傳福音,而是注重於怎麼樣讓大家來教堂。經過這一千多年的發展,我們對教會的認識就形成了這種 Attractional Model,也就是吸引人來的模式。老師也提到,這不一定是對與錯的問題,但我們需要反思:今天我們亞洲,或者許多華人教會所在的處境,甚至今天的西方教會,是否還是在一千多年前羅馬帝國的處境呢?當處境已經大不相同時,我們過去成為教會的方式是否還是最適切的?還是說,除了這種方式,還有其他方式?
另外,提到 Ori Brafman 的《海星與蜘蛛》,講到去中心化的重要性。在談到什麼是使命教會之前,我也想問一下,去中心化在過去幾年也成為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大家似乎都不太相信大牌、單一中心,因為它非常脆弱,好像倒了就倒了,沒了就沒了。但去中心化會不會帶來另一個問題?沒有中心會不會導致各自為政?去中心化變成興起好多個中心,而這些多個中心將來又變成新的中心。我很好奇,Daniel 老師,你怎麼看?當我們說去中心化時,我們真正要去的方向是什麼?
黃:我覺得我們應該不會完全去中心化,而應該是一種結合。在我的教會裡,我們講的去中心化是指從細胞小組轉型為不同的使命群體(Missional Communities)。但這些群體仍然有一個中心化的領導層。每個小組組長每個月會回到中央領導層,大家交流鼓勵,交換意見,並再次讓我們的異象與中心化的異象對齊。有這樣的機制,我們的小組就不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如果某個小組有感動去服事某個群體,或者想在那邊開一個新的教會,我們也會祝福他們,這都是上帝國度裡的工作。但至少在現在,大家都是在同一個教會裡,我們有分散的時候,也有聚集的時候。
董:謝謝,這澄清了很多人對「去中心化」這個詞的誤解。很多人以為去中心化就是不要有中心,但剛才聽到的其實是一種相輔相成的關係。我們需要有聚集的時候,也需要有分散的時候。我們需要有中心的異象,但同時也需要有多元的表達。甚至當時候到了,需要有一個新的中心被建立起來時,我們應該主動成全,而不是強求大家一定要在一個單一中心裡。
使命教會的定義與常見誤解
董:我們現在可以來談談,到底什麼是「使命教會」,以及「使命教會」與傳統教會觀之間有什麼區別,還有關於「使命教會」的一些常見誤解。Daniel老師,可以請你跟我們介紹一下嗎?
黃:當然可以。我相信董牧師和我一樣,還有許多基督徒,都是在所謂的傳統教會中長大的。所謂的「傳統」,就是我們一直以來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概念,我們不會去挑戰,也不會去多想。我們認為教會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教會的運作只有一種模式。所以,我想先談談傳統的教會觀是什麼樣子的,而使命教會觀又是什麼樣子的,這樣大家也能聽出一些區別。
我先說一點,剛才董牧師也提到,這不是一個對錯之分,而是兩者之間的對比。它們並不對立,只是我們需要去補充和平衡。我們可能會把太多焦點放在傳統教會的概念上,而忽略了使命教會能給我們的補助,讓我們的教會觀更加全面。這是我想要帶出來的一個重點。
首先,在傳統的教會觀中,我們常常認為耶穌基督在十字架上的工作已經完成了,祂已經救贖我們了,這個工作已經完成了。所以現在輪到我們去回應上帝的呼召,去做一些事情。當然,我們知道要做什麼,我們會想到馬太福音二十八章,這是很多教會的使命宣言,也就是「大使命」。我們會想,我們要為上帝做什麼大事,這個動機當然很好。但是,這變成了一種從我們人出發的行動,因為我們認為上帝已經完成了祂的工作,我們作為教會應該做什麼。
然而,使命教會論給我們一個新的焦點:其實上帝在這個世上的工作還沒有完成,祂還在持續進行中。所以,我們不應該只是問「我現在要為上帝做什麼」,而應該問「上帝現在在我的鄰舍、我的群體中還在做什麼工作」。使命教會觀強調上帝有一個使命,祂的使命是在這個世上修復與更新整個受造,不只是人類,而是整個世界的所有受造。上帝的宣教使命(拉丁文:Missio Dei)還沒有完成。雖然耶穌在世上所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但上帝在世上所做的事情還沒有完成。所以,我們不是要去問「我能為上帝做什麼大事」,而是要去跟我們的教會群體一起禱告、去了解、去省察。這就是第一點:使命教會一定要從上帝的使命出發,我們只是參與其中。
第二點,在傳統的教會觀中,我們只著重於靈魂的福音,也就是因為耶穌,我們能夠上天堂。當然,我們的靈魂上天堂,當耶穌再來的時候,我們會有一個榮耀的身體。所以我們經常提到約翰福音三章16節,這節經文每個基督徒都會背。然而,使命教會的焦點放在整全的福音上。整全的福音不僅僅是約翰福音三章16節所講的靈魂的福音,而是馬可福音一章15節所講的「天國的降臨」。焦點不僅在天堂,而是天國已經從天上臨到地上。因為天國的降臨,我們能夠在各個層面經歷到平安(Shalom)。我們很少強調這個「整全」的概念,因為希伯來文「Shalom」的意思不是單純的「我心裡平安」,而是「完整」(Completeness)。所以,耶穌要帶來的不僅僅是靈魂的平安,而是在各個層面,包括身體、心靈、經濟、社會等各個領域的平安,這就是耶穌要帶來的。所以,使命教會所強調的不僅僅是靈魂的福音,雖然這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整全的福音。因此,教會不僅關注帶人來信主,也關注職場見證、社會關懷、社會公益和創造護理等,因為這就是整全福音的展現。
第三點關於兩者的區別是:傳統的教會觀認為我們應該聚集在教堂裡,帶更多人來教堂,因為教堂是上帝的家,也是我們的家。所以我們主要通過節目來吸引人來到教會,無論是小組的節目還是大聚會的節目。所以,它的焦點其實還是以聚會為主。然而,使命教會的焦點是「為散而聚」。我們聚會不是終點,而是讓我們得到充電、鼓勵和扶持,一起敬拜上帝。但之後,我們回到人群中,我們是分散在其中的,並且參與上帝在世上修復與更新的工作。所以,這三點就是我認為使命教會的主要定義,以及與傳統教會觀的區別之處。
董:謝謝Daniel老師。我剛才聽到三個重點。第一,上帝的使命提醒我們,到底誰才是最終的主體。如果是教會,我們會問「我要為上帝做什麼」。但如果主體是上帝,而且上帝今天仍在行動,那麼教會應該問的問題是「上帝在做什麼,我如何與上帝同工同行,參與其中」。
第二,Daniel老師用整全的福音來談到,過去傳統的觀念中,我們關注靈魂的得救並沒有錯,但可能不夠全面。因為基督的福音在馬可福音一章15節中講到,上帝的國度已經降臨了,這是好消息。所以,國度的降臨不僅僅是臨到我們個人,也不單單是臨到我們的靈魂,而是臨到我們的全人,也臨到整個受造萬物。這讓我們看到,福音是關於整個受造萬物的好消息。因此,基督徒所經歷的福音也應該彰顯在我們的職場、家庭、社會,甚至我們與受造萬物的關係中。
第三,老師提到我們做一切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聚會嗎?還是為了「為散而聚」?如果與第一點上帝的使命聯繫起來,我們聚會的目的是為了上帝的使命。所以重點不在聚會本身,也不在節目,而在於我們個人和教會群體最終被呼召的使命是什麼。
這是我剛才聽到的三個重點,不知道我有沒有理解錯誤,還是老師有什麼要補充的。
黃:完全正確,謝謝你梳理這些內容。
人們對「使命教會」的兩大誤解
董:其實很多人聽到「使命教會」這個詞的時候,可能會有一些常見的誤解。因為每個地方的處境不同,所以大家的想法也不一樣。比如說,我當年在美國第一次接觸到這個詞的時候,在台灣的教會我們很少談論這個概念,所以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是所有的教會都應該傳福音嗎?為什麼還要特別強調「使命教會」呢?因為我一聽到「mission」這個詞,就會想到宣教和傳福音,我的腦海裡出現的是派宣教士或者在本地辦佈道會的畫面。我覺得這可能跟我所在的環境有關,所以當我聽到「使命教會」時,我對它有很多疑問和不解。不知道Daniel老師,你在談論「使命教會」,特別是在馬來西亞的環境中,你覺得人們對「使命教會」有哪些常見的誤解呢?
黃:我覺得主要有兩個誤解。這些年來,「使命」這個詞在華人教會中越來越常見,但我們今天談的這個概念其實並不是很多人真正熟悉的。就像你剛才提到的,很多人會認為每個人都有使命,每個教會都有使命宣言,所以當我們談到「使命教會」時,他們會認為每個教會都是「使命教會」。所以,第一個誤解就是很多人會認為「使命教會」就是積極傳福音的教會,就是積極差派宣教士出去的教會。當然,「使命教會」確實是一個積極傳福音的教會,但這並不是全部。重點在於我們所傳的福音應該是一個整全的福音,它不僅僅是約翰福音三章16節所講的靈魂得救,而是更全面的。
所以,「使命教會」更注重基督徒在日常生活中活出福音、實踐福音。這個福音不僅僅關注靈魂,還關注我們的鄰舍,比如當他們生病、經濟困難或者獨居時,我們應該怎麼做?我們應該活出福音。「使命教會」很注重我們行善,不是為了讓他們信主,而是因為這就是福音本身。這就是我們的身分,我們活出這個身分。如果他們信主,當然感謝主,但這不是唯一的目標。
有時候我看到有些教會會認為,我們行善是為了傳福音,如果幫助了半年,這家人還是沒有接受耶穌,我們就換一戶人家。這其實是把行善當成了傳福音的工具,而不是福音本身。所以,我會提醒大家,行善本身就是福音行動,它不是為了達到某個目的,而是因為我們的身分。這就是「使命教會」的第一個重點:它不僅是一個積極傳福音的教會,更是一個宣揚並實踐整全福音的教會。
董:剛才Daniel老師提到的,我很有感觸。當我們談到整全的福音時,它其實包含三個方面:第一,上帝創造人類時賦予我們的使命,要我們管理大地、遍滿全地,創造美善;第二,耶穌基督給我們的「愛鄰舍」的大誡命;第三,「使萬民作主門徒」的大使命。但如果我們把大使命當作前兩個的功利動機,我們的創造美善和關愛鄰舍就會變得非常選擇性和功利主義。
但反過來,如果我們時時刻刻都以耶穌基督的門徒的身分,在生活中創造美善、關愛鄰舍,那麼「使萬民作主門徒」就會是一個很自然的結果。這並不是說每個人都會因此信主,但這是一個很自然的過程,就像你剛才說的,這是我們的身分,這是我們的呼召,這是我們的使命,而不是一個單一的動機或目的。
黃:第二個誤解是,當人們聽到「使命教會」時,他們會認為這不過是另一種讓教會成長的模式。在基督教圈子裡,每隔幾年甚至每年都會出現一些新的模式。作為牧師,我們好像在購物一樣,每年都會看看其他教會或者歐美、台灣、香港等地是否有新的模式出現,然後嘗試一下,因為之前的模式好像不太管用。但我要說的是「使命教會」並不完全是一個模式,它沒有固定的方程式或配套。這也是為什麼有些人會感到困惑,為什麼每個自稱為「使命教會」的教會,它的表現方式和模式都不太一樣。這其實是「使命教會」的獨特之處:它不僅僅是一個模式,更準確地說,它是讓我們回到教會的本質——一群被上帝差遣到人群中,帶來整全福音的群體。
每個教會所處的環境不一樣,這個群體的需要也不同。作為當地的教會,我們能提供的、我們能貢獻的東西也不一樣。所以,每個教會在活出這個使命時,表現出來的模式是不一樣的。因此,「使命教會」不僅僅是一個模式,它是回到教會本質的一種展現。
董: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只是把「使命教會」當作一個模式來學習,我們會感到困惑,因為每個「使命教會」的模式和方法可能都不太一樣。但其實,它讓我們回到教會存在的本質,以及我們的根本使命是什麼。從這個角度來看,當我聽到老師談論「使命教會」時,我並不覺得這是一個與傳統教會對立的概念,而是一個互補的概念。它像一面鏡子,讓我們看到傳統教會的模式。我和老師一樣,我在長老教會長大,我習慣的教會模式就是這樣的。但當我接觸到「使命教會」的思想時,我並不覺得這是要推翻我過去所知道的一切,而是幫助我重新思考:當年為什麼他們會這樣做?傳統教會當年這樣做,可能也有很明確的使命,但一代一代傳下來,到了今天,我們已經忘記了初衷,失去了當初的精神。我們以為當年這樣做只是為了吸引人來,但其實當年的做法在他們那個獨特的環境中,也是展現使命的一種方式。
所以,我不覺得我們應該只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做的」而不去過問原因。我們需要從概念和神學基礎出發,去思考為什麼我們要做這些事情,或者為什麼我們作為教會要存在。上帝對教會到底有什麼期望?如果我們不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們就會不斷追求下一個模式,而且在做的時候也很盲目,因為有果效就去做,沒有果效就丟掉,然後再找下一個模式。這也是對我們所有牧者的一個提醒: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需要先去明白為什麼要做,不僅僅因為它有效,而是從神學的角度,從上帝的心意出發,去思考這個問題。
教會成長與使命教會的平衡
董:在我們進入到一些具體的實踐之前,我也想問老師一個問題。剛才提到,很多華人教會的評判標準似乎都在於「有沒有效果」。但在第一線的牧者可能會有點委屈,沒有「效果」的東西還要繼續做嗎?耶穌基督吩咐我們去培育門徒,門徒應該要成長,我們可能會直接聯想到,這代表教會的成長和人數的增長。那我們到底該如何平衡這種想法呢?畢竟,追求教會成長背後其實也有聖經基礎,我們確實看到神對門徒的心意是要「使我萬民作門徒」。
黃:我覺得關鍵在於你要重視「量」還是「質」。因為這兩者都很重要,但有「量」不一定有「質」。如果你注重「質」,我相信時間久了,「量」也會自然來到。我也看到很多使命教會確實吸引了人來到教會,但他們吸引人的方式不一樣。傳統教會大多用節目和資源吸引人來教堂,但使命教會的焦點是用耶穌基督的愛來吸引人,用這種愛來感染人。
董:這樣說,我突然有個想法。很多發展出各種模式的教會,他們本身其實是很看重「質」的。他們並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經過十幾二十年的沉澱,慢慢耕耘出來。也許今天很多問題不在於發展出這些模式的教會,而在於那些想要學習這些教會的人。我們沒有看到他們背後的精神,沒有看到他們默默耕耘的歲月,而是想快速地拿來他們現在的做法,然後期待得到同樣的效果。老師,你怎麼看?
黃:我完全同意你的觀察。剛才我提到,我們作為牧者和教會領袖,確實有壓力。我們聘請了全職同工,聘請了牧師,但如果人數沒有成長,人們就會質疑牧師的作用。這種想法雖然不一定會直接說出來,但確實存在。牧者們會想盡快找到一些工具,讓教會更快成長,甚至牧者之間有時會不小心比較。當我還是年輕牧者時,我去牧者的禱告會,他們會問我的名字、我的教會,然後問我的教會有多少人。這不是比較,但會讓人覺得人數似乎定義了牧者的價值。所以,使命教會的好處在於,它能回應我們對人數的過度關注,並非這些人不重視「質」,但坦白說,在教會裡,人數仍然是主要的衡量標準。
董:謝謝老師。可以聽出來,老師雖然在神學院,但並未脫離教會的牧養,所以你剛才提到的牧者的掙扎,我覺得牧者確實需要這樣的同理。我們當初領受呼召來牧養時,大概都有一種天真、單純和熱情,但在這個制度環境中,有時甚至不是別人,而是我們自己,讓教會人數來衡量牧者的價值。這或許不是教會文化,而是今天整個市場經濟、消費主義主導的文化,讓各行各業都用數字來思考。我們不小心讓教會被文化轉化,而不是轉化文化。我們並非故意,其實都是出於愛主的心,但如果不小心沒有分辨,我們就把這個世界的價值觀套在牧者身上,牧者其實也有很大的壓力和焦慮。
黃:提到同理牧者,我覺得牧者在接觸使命教會之前,只知道一種讓教會成長的方法,就是具吸引力的模式。其實每個牧者都希望教會在質與量上都能成長,但做到最後很累,因為在這個多元社會中,傳福音並不容易。所以,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請更有名的講員,做更有吸引力的節目,至少讓人們來教堂聽一下福音,我理解牧者們有時會感到身不由己。
所以當年輕牧者聽到使命教會時,他們會眼前一亮,因為教會不只有一種運作方式,而且這種方式背後有深厚的神學基礎。很多年輕牧者聽到這些後,都很正面地接受。稍後我們會談到在傳統教會中實踐使命教會的挑戰。
董:其實我看到老師所教的學生,很多都在身體力行,甚至有些經過幾年後開始被看見,這些都是值得耕耘的。傳統教會模式和使命教會模式並非一定要二選一,而是可以互補。傳統教會模式或許仍能接觸和牧養一些人,但可能已經接觸得差不多了。我們身處的多元社會中,至少在台灣,有超過90%的人不是基督徒。這意味著我們一直用過去的方式,未必能觸及他們。我們需要更多元的方式,因為禾場是那麼大,那麼多元。
使命教會的實踐:看見「處境」的需要
董:我想接下來請老師談談,在神學院教書的同時,老師自己也沒有脫離牧養的現場。能否請老師分享一下,在你所牧養的群體中,你們是如何實踐「使命教會」的異象和精神的呢?
黃:謝謝你剛才的補充。使命教會很看重「處境」,也就是我們所處的環境。上帝在世界上的修復與更新工作早已展開,教會只是去了解並參與其中。我們在當地所做的,是因為看到了當地的需要。我很感恩,雖然我在神學院全職教書,但仍然在教會裡服事。這樣一來,我在神學院學到的,或者在研究中了解到的,都可以在教會中實驗。教會的領袖們也很有恩典,願意提供這樣的平台。實驗是一個充滿未知數的過程,因為我們已經習慣了現狀,為什麼還要改變呢?接下來,我簡單分享一下我們教會是如何實踐「使命教會」的概念的。
主要有三個重點。第一個重點是我們選擇用去中心化的方式,去著重在「社會關懷」。每個細胞小組都會轉型成為使命群體。為什麼會有細胞小組呢?從教會的演變來看,從早期的許多教會都有團契,包括姐妹團契、弟兄團契、青年團契等等。這些團契後來逐漸變成了查經小組、查經班,再進一步轉型成為細胞小組。細胞小組和查經班的差別在於,團契中我們不僅著重在上帝的話語,還著重在生活中的應用,並且有時間讓我們彼此分享我們的掙扎,所以後來就發展成細胞小組。但細胞小組還是比較向內的,雖然有時候我們也會邀請朋友來參加,比如耶誕節的小組活動,但大多數的細胞小組還是比較向內,主要是彼此鼓勵、彼此安撫。
然而,使命群體是向外的。每個月每個星期都有小組活動,一個月有四次細胞小組的聚會。我只是建議在這四次活動中,選擇其中一個星期的小組活動,轉變成去照顧和陪伴弱勢群體。這樣做並不會完全改變教會的生活節奏,因為太大的轉變可能會讓人們感到吃不消。所以,每個小組可以在一個月的細胞小組活動中,選擇一次去鎖定並探訪關懷一個弱勢群體。我們建議不要過多地依賴節目來吸引人。因為如果只是通過節目來互動,你可能沒有足夠的時間真正陪伴他們,而只是躲在節目的後面與他們互動。這也是我們基督徒有時候會不自覺地做的一件事。當你不再依賴節目時,人們可能會問:「牧師,我們要做什麼?」其實,有時候只是坐在他們身邊,與他們一起聊天就足夠了。
這樣做有沒有意義呢?當然有!這才是真正有意義的。與他們做朋友,建立關係,聆聽他們的需要,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所以,每個小組鎖定的群體可以不一樣。有些小組可能會選擇獨居老人,有些可能會選擇孤兒院。我們鼓勵他們去接觸不同的群體。有些小組可能會說:「我們可以每個星期去咖啡廳或咖啡屋,坐在那裡與老闆和熟客聊天,這樣可以嗎?」當然可以,這也是我們所說的「第三空間」,一個中立的、非宗教的空間。但我們的教會主要還是鼓勵他們鎖定弱勢群體,因為這才是我們應該關注的重點。
這也有個原因。在疫情期間,我準備了一篇道,內容來自路加福音十四章7到14節。這段經文提到,耶穌說,如果你擺設宴席,應該邀請那些貧窮的、殘疾的、缺腿的、失明的人,因為他們無法回報你,這樣做你將會有福。基於這段經文,我將那篇道的主題定為「我們的教會是否集滿了窮人和病人」。坦白講,現今教會常見的「具吸引力」模式,確實能吸引人來教會,但這些人大多是我們的朋友,也就是所謂的「同溫層」。我們通常會邀請與我們背景相似的人,他們的教育程度和經濟能力與我們相近。因此,在教會中,我們雖然也會看到窮人、病人、老人,但這些被社會邊緣化的人其實並不多。然而,這段經文卻提醒我們,當我們擺設宴席時,應該邀請這些被社會邊緣化的人。難道我們也要將他們拒之門外嗎?這段經文給了我很大的感動。雖然我們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我認為教會往往忽略了這些弱勢群體。因此,我們決定每個月安排一次,讓大家去陪伴和關心這些弱勢群體,少搞一些節目,多建立一些真正的關係。
我還要提另一個問題。其實很多教會都會說:「我們也有做社會關懷,而且做得很有規模。」但實際上,我觀察到很多教會的社關事工都是中心化的。這種模式下,雖然資源豐富,但參與的人數往往不多。比如,我們每年舉辦一次社關活動,當我們發起這個活動時,一定會有很多人來參加。但當我們把頻率提高到每個月一次,參與的人數就會少一些;如果每個禮拜都舉辦,可能就只剩下社關部的那三四個人了。所以,我認為教會應該關心弱勢群體,但這不應該只是那幾個人的事。那幾個人不能代表整個教會。因為耶穌對我們每個人的使命,其實是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去接觸和關懷這些弱勢群體,而不是讓幾個人代表整個教會去做這些事。
有時候,其他人會說:「我出錢就行了。」但我認為這其實是不夠的。因此,我們選擇去中心化,通過小組來進行這些事工。為什麼選擇小組呢?因為小組有問責機制。如果只是讓每個人自己去做,去他們的職場找那些有需要的人,當然這也很重要,但你也知道,如果一個人做,沒有其他人問責,很容易就會感到洩氣,甚至放棄。所以,我認為有三種方式可以選擇:一種是完全的中心化,只有幾個人做;另一種是完全的去中心化,讓每個人自己去做,但這樣做的人往往會在做到一半時放棄,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像是孤軍奮戰。所以,我認為最好的方式是介於這兩者之間,既不是完全的中心化,也不是完全的去中心化。我們通過小組來進行這些事工,並且我們也看到了這樣的果效。這就是我們的第一個重點。
董:所以這是一種去中心化的社會關懷,其實是鼓勵幾乎每一位耶穌基督的門徒,都可以參與在關懷當中,而不是把關懷社會當作是一個節目。
黃:我稍微提一下,我覺得最感人的故事之一,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鼓勵。當時在教會,我們開始進行這樣的一個計畫。當然,在這之前,我用了一年的時間,在講台上分享使命教會的概念。因為很多年輕牧者會說:「這個東西很好,我馬上回去開始做。」我會說:「不要急,你要先灌輸這個概念,先和你的領袖交流,而不是直接去實踐。」因為如果實踐這個東西沒有概念作為基礎,大家不明白為什麼要做,那這個計畫很可能很快就會停下來。所以,我用了一年的時間在講台上分享,用上帝的話語來分享為什麼使命教會是合乎聖經的,以及它如何回應我們這個世代,或者我們教會內部的一些欠缺。
一年過後,我才說:「現在是時候開始行動了。」在那一年裡,我並沒有告訴他們具體要做什麼,我只是分享這個概念,他們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只是聽了之後說:「不錯,不錯。」結果一年過後,當我們開始實踐的時候,我告訴他們:「你們禱告,你們在小組裡討論,你們要鎖定哪一個弱勢群體。」因為有那麼多弱勢群體,包括單親媽媽,這也是一個經常被排擠的群體。
有一個小組告訴我,他們想去戒毒中心陪伴。我看到他們,他們並不是年輕人,大概有八位阿姨,一位叔叔,年齡都在五十歲到六十歲以上,甚至有一位八十多歲的。我告訴他們,那個戒毒中心都是十多歲到三十多歲的壯年男子,我問他們去那邊做什麼。我曾經去過那些戒毒中心,我知道那並不容易。我建議他們先去孤兒院或老人院,這些地方可能比較容易開始。我擔心他們去戒毒中心會感到困難,然後就放棄了。但他們說:「不,我們想去看看。」那個戒毒中心也是一個牧師開的,但裡面大多數都是非信徒。他們說:「讓我們去一次,我們去了解一下,然後再回來告訴你。」我想著,好吧,讓他們去一次,回來後可能會告訴我,還是像我說的那樣,太難了。但他們回來後告訴我:「牧師,我們去了,我們禱告了,我們覺得上帝要我們去這個地方。」我還是有點擔心,但他們還是決定每個月去一次。
幾個月後,我也陪他們一起去,因為我想看看他們在那裡做什麼。當然,他們也有一些節目,比如分享上帝的話語和見證,但大部分時間,他們是坐在那裡,一對一地陪伴和聆聽。後來,那些戒毒中心的男生告訴我,他們很期待我們每個月來一次。我問他們為什麼,他們說其實有很多教會也會來,但都是在耶誕節或復活節,來了之後就講耶穌愛你,你們要加油,然後做了很多節目就走了。他們說我們不一樣,我們每個月來,而且我們不是來說教,而是讓他們感受到我們的愛,因為我們願意坐下來聽他們的故事。他們說,從來沒有人願意聽他們講自己的故事,只是告訴他們應該怎麼做。只有我們願意坐在那裡,花時間在乎他們的故事。所以他們每次都期待我們的到來。
作為牧師,聽到這些,我為我的小組員感到驕傲,因為他們讓這些被排擠的弱勢群體看到了耶穌的愛,具體地看到了耶穌的愛。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也會問為什麼我們每個月願意來,為什麼教會會做這種事情。這時候就有了空間和機會來傳播福音。但在這之前,如果你硬塞給他們,他們也聽不進去。
這件事是去年(2023)一月開始的,到現在,他們每個月都還會去。有時候他們會問我,每個月去一次是不是太少了,可不可以每個月去兩次或三次。作為牧師,聽到這樣的回應,我感到很安慰,很受鼓勵,覺得之前的牧養沒有白費。而且在過去一個月,他們每個禮拜都去,因為那邊負責的牧師要出國,有其他事工,所以他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我們,我們的小組也沒有問題。你可以看到,這其實是一種門徒訓練。因為我們很多時候把傳福音和門徒訓練分開,但使命教會的獨特之處在於,不是你說什麼、做什麼最重要,而是你怎麼做最重要。當我們想要傳福音時,這個門徒訓練已經在我們的生命中實踐了。
董:這是很美的見證。我看牧師之後還要分享兩點,在職場的門訓和福音的生活化,大概都可以從這個例子裡面看到一些印證。但可不可以也請牧師很簡單地講一下,在這個實踐上面,如何體現在職的門訓以及福音生活化。
黃:「在職門訓」(on the job discipleship training)是使命教會很看重的一個東西。在很多教會裡,細胞小組所選的教材往往是以我們的需要為主導,或者是以我們現在要讀哪一本聖經書卷為主導。但在我們的教會裡,情況不大一樣。當他們去到那些弱勢群體當中,看到當地的需要,以及自己在服事方面的欠缺時,他們會回來找我,說:「牧師,你可以給我們一些關於這方面的教材嗎?」比如,如果他們去到那邊,看到那些人有憂鬱症,他們不知道怎麼去服事這些人,他們就會回來說:「牧師,你可以幫我們找一些關於聖經如何看待憂鬱症,或者耶穌如何服事這些人的教材嗎?」
所以,在每個月的四個星期中,前三個星期他們在小組中所學習的教材,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裝備他們更好地去服事人群。到了第四個星期,他們會再次回到那些弱勢群體當中去實踐他們所學到的東西。這四個星期其實是有連貫性的:前三個星期預備,第四個星期實踐。他們很興奮,因為他們知道所學的東西可以立即應用到實際中。不會覺得學習很枯燥,因為他們知道這些知識是為了更好地去服事。這就是我所說的在職門訓:去實踐,回來學習,再去實踐。
第三個重點是「福音生活化」。因為他們能夠透過小組,在弱勢群體中實踐和宣揚福音,這給了他們勇氣。這是一個起點,讓他們有勇氣回到生活中,回到他們熟悉的圈子裡,繼續實踐和宣揚福音。這就是我所說的福音生活化。如果沒有小組作為起點來實踐,恐怕他們還是會依賴節目來傳福音。所以,有些會友告訴我,他們現在有勇氣把福音傳給朋友,甚至在朋友生病時,他們會主動提出為他們禱告。他們以前不敢這樣做,但經過小組的實踐和傳揚,他們得到了勇氣,將福音融入到生活中。這就是我們教會的三個重點。
董:因為時間的關係,我們沒有太多機會展開討論,但我特別有感觸於這個「在職門訓」的概念。現在很多門訓似乎都不清楚目的,只是在討論,但剛才Daniel提到的,因為他們在服事這些特殊的群體,他們知道自己在神的話語或專業知識上的不足。所以當他們聚集研讀時,不是在跟空氣鬥拳,不是不知道在幹什麼,而是有很具體的方向。這樣一來,無論是查經還是讀書,我們都能更接地氣,不會覺得飄在空中。我們可以講「愛人如己」,甚至可以講「愛鄰舍」的希臘原文是什麼,但當他們面對一個需要陪伴的具體對象時,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使命教會對華人教會的意義與提醒
董:最後我想問老師兩個問題。第一個是,你覺得使命教會對今天的華人教會的意義是什麼?因為我們最後還是要拉回到華人教會。對於今天你所觀察到、所接觸到的華人教會,你有哪些提醒和意義?
黃:我覺得這個問題我們剛才也有稍微提到。華人教會其實在大多數國家都享有宗教自由,所以我們很自然地會採用西方的具吸引力教會模式,因為這種模式本來就是從基督教國(Christendom)中發展出來的。但實際上,我們雖然生活在宗教自由的國家,我們的社會仍然是多元宗教和種族的,無論是馬來西亞還是其他許多國家,都越來越多元化。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問自己,除了具吸引力教會的模式之外,是否可以考慮使命教會的運作模式或概念,使其更好地在多元社會中實踐。為什麼呢?因為使命教會著重於先實踐、後傳講,我們要差遣信徒回到他們的生活圈子,或者通過小組去實踐福音。所以,這是一個華人教會可以思考的方向。
當然,另一個有趣的地方是,在西方國家,許多教會也發現,現在已經不是基督教國了,而是一個世俗化的國家。所以,這種具吸引力的模式似乎不太有效。因此,在過去的五十年裡,歐美國家的教會也開始轉向使命教會,吸取其中的一些元素,並將其融入他們的教會運作中。所以,你會看到許多教會雖然有使命教會的元素,但並沒有完全放棄具吸引力教會的模式,而是將兩者結合起來。包括我自己現在牧養的教會,在耶誕節和復活節仍然會舉辦一些大型節目,但在平時的日子裡,我們還是以使命教會的概念為出發點。
福音的真諦
董:所以,這不僅僅是亞洲教會的處境,其實也是普世教會的處境。西方國家的處境大概也和一千年前、一千五百年前很不一樣了。
我們談了這麼多,最後聚焦在福音上。那可不可以請老師用簡單的幾句話來分享一下,你覺得福音對我們今天所談的一切有什麼意義?你會怎麼解釋什麼是福音?
黃:我覺得福音這部分,還是用一個比較傳統的方式來講解,因為有幾個元素是不能少的。所以我還是用一個比較全面的方式來講解這個問題。我認為福音就是上帝差派基督來到這個破碎的世界——這裡的關鍵詞是「破碎的世界」(broken world)。然後,透過祂的死與復活,宣揚並啟動天國的計畫,不是天堂的計畫,而是天國的計畫。這個計畫帶來萬物,包括人類的修復與更新,並在全球各地招募並建立群體來參與上帝的計畫。這就是我所說的,或者說使命教會對福音的定義。
董:謝謝 Daniel 老師。最後提到的 Leslie Newbigin 也是一位對我影響很深的宣教神學家。他其實是在整個西方世界敲響了一個警鐘,說:「嘿,醒醒吧!西方世界已經不再是基督教國家了,我們今天的處境已經和當年不一樣了。」我們需要重新思考教會的存在使命是什麼,以及我們該如何成為教會。也謝謝 Daniel 老師,期待你未來在神學院中能夠培育更多有使命教會異象的牧者,在馬來西亞甚至在各地都能看到教會回應上帝的使命。謝謝 Daniel 老師的分享。
相關資源:
- 《被遺忘的道路》(The Forgotten Ways),Alan Hirsch
- 《海星與蜘蛛》(The Starfish and the Spider),Ori Brafman,Rod Beckstrom
文字記錄:謝煒瑩姐妹
文字編輯:呂昀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