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48 訪談吳加恩院長:跨文化的宣教與合一,塑造生命的門訓
嘉賓:吳加恩 Isaac Goh(馬來西亞彌迦學院)
主持:董家驊牧師
差異的馬來西亞——東、西馬大不同
董:你可否跟我們介紹一下馬來西亞這個國家?東、西馬的分別是什麼概念?
Isaac:馬來西亞由兩個區塊組成,一個稱為西馬,就是馬來西亞半島。另一個是東馬,包括了兩個洲:沙巴和砂拉越。東、西馬是過去在馬來西亞成立時一起組成的國家。多數時候我們看馬來西亞,都會專注在西馬,因為西馬是比較發展的,但東馬就比較貧窮,不太發展。
董:一般我們比較熟悉的吉隆坡、檳城等地都在西馬。跟新加坡連接的也是在西馬的南邊尾端。東馬這個島上還有另外兩個國家汶萊和印尼,都有部份領土在這個島嶼上。彼此間交通方便嗎?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往來多嗎?
Isaac:公共交通沒有很發展,道路也不太好。沒有像西馬有高速公路那麼方便,東馬有很多山區,要發展就要耗費很多金錢。但過去我們的政府多數專注於發展西馬,忽略了東馬的基本設施發展。
董:可否請你介紹下你自己,你的背景和故事?你現在為什麼會在東馬呢?
Isaac:我是馬來西亞的華人,我出生在西馬北部的檳城,在馬來西亞的南部讀書,我中學畢業後就去新加坡工作了十年,在IT的行業工作。之後回來馬來西亞,有了自己的生意,開了一間公司。之後神呼召我去到沙巴服事東馬的原住民。
董:你現在在沙巴什麼樣的單位服事原住民?當你在馬來西亞的語境中講到原住民是指什麼意思呢?
Isaac:當我們講原住民時,並不是指馬來人。在馬來西亞有一群原住民,比所有族群都更早在這個地方。所以原住民只是一個統稱,包括很多族群。所以西馬有西馬的原住民。東馬沙巴、砂拉越的原住民又不一樣,膚色等各方面都不同。我們就統稱他們為原住民。大部份的原住民從外表可以看得出來。但在沙巴有一些原住民看起來就像我們華人,甚至比我們更像華人。皮膚很白,我覺得蠻貼近台灣的。當我做深入研究時,發現一些沙巴的原住民的根源其實有來自雲南、台灣的。這些原住民有自己的語言,但受教育的年輕一代都用官方的馬來語。我們華人在學校也都受馬來文的教育,因此我們跟原住民溝通時,有共同的語言,就是馬來文。除非是長輩、沒有受過教育的,只能講原住民的語言。
從懷疑自我、接受呼召到成就服事——言行合一的挑戰
董:你是怎樣慢慢從生命的不同階段走到現在,在東馬做原住民的事工呢?
Isaac:主要分為三個階段。當我在新加坡工作時,我有機會認識一些神學老師和牧者,那是我神學的啟蒙。他們不斷鼓勵我,後來我就有負擔去接受神學裝備,所以我去了台灣桃園的中原大學,讀了一個學期。其中一個教授是曾慶豹,他也是馬來人。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學期,但在台灣的學習啟發了我很多,特別在閱讀方面。一個學期之後我回到新加坡職場,花了很多時間閱讀大量書籍,這些大量的神學閱讀、思考讓我慢慢開始寫作,在網上發佈。在神學思考中,慢慢開始關心一些社會時事,因為我比較有興趣研究公共神學。於是開始關心馬來西亞的時事,當時比較紅的是馬來西亞的政治腐敗和競選。那個時候要做一個「乾淨」的選舉,我就積極關注社運、和平示威等。我當時在新加坡工作,後來就跟朋友開設了一個網絡的公共平台,想鼓勵年輕的基督徒一起參與社會行動。
在我開始思考門徒生命後,覺得神學不能只停留在反思,需要有好的實踐,於是就開始關注原住民,因為他們在馬來西亞是比較弱勢的群體;我也嘗試認識更多相關議題,有機會就到沙巴去短宣和拜訪。我之所以會踏入這個領域而放棄我的工作是因為,在我的寫作上常談到「跟隨主」和「作主門徒」,一個讀者就留言說:「你每一次都說得很厲害,但你的生命有沒有做出來呢?就是放下一切跟隨主?」那時就讓我重新去思考:我的神學反思如何能有更好的實踐。那時我知道有一個叫彌迦學院的事工正在招募,他們缺乏願意駐紮在沙巴的同工。於是我就考慮了一段時間,確定了神的呼召,就放下我的工作和生意。那時我還沒有結婚,就得到我當時的女朋友、現在的太太的同意,結了婚,一起去沙巴服事。
董:我聽到你分享的,「說」與「行動」的落差到底應該怎樣處理?在你探索這個過程當中,你的家人怎樣看你的轉變?因為畢竟從華人的角度來說,當工程師很好,生活安定,做生意也很好,因為有機會賺大錢。但在華人文化裡,這等於是從一個很穩定的行業走入到一個一般華人的家長覺得不熟悉的行業,當中有什麼掙扎嗎?還是都很順利呢?
Isaac:其實不是很順利。比較順利的是女朋友願意跟我一起過去。雖然她也有工作,但她說「你去哪裡我就跟著你去」。而當我要辭掉新加坡的工作回來馬來西亞時,父母親是反對的,因為新加坡的薪水是比較高的。於是我就在馬來西亞有了自己的生意,但不到三年,生意剛剛起步、穩定,我就離開去到沙巴。他們反對的原因是,我這個時候應該有穩定的家庭和事業,鼓勵我就算要服事,也可以安定的在教會服事,週末可以去領唱,為什麼要去到這麼遠的地方?在他們眼中認為西馬沙巴是很落後的,宣教是蠻辛苦、危險的。剛開始不太被祝福。我那時已經結婚,我老婆的家人也是反對的,認為我們年輕人太天真和衝動。但我跟上帝禱告後,上帝給我的感動就是,有時候回應神的呼召,剛開始是一條很苦的道路,也幫助我確定我是否是認真的。如果我願意委身,我就會知道,這條道路就算沒人支持,我也要走下去。一年過後,他們看到我們在沙巴服事很喜樂,現在也祝福我們。
董:聽到這裡,相信很多弟兄姐妹會問:有時覺得上帝在呼召我們,但到底怎樣分辨這是不是上帝的呼召呢?每個人的故事不同,很難有一套標準,在出發前你是怎樣分辨清楚這是上帝的帶領呢?
Isaac:嚴格來講,我沒有一個很確定的東西,我唯一跟神求過的印證就是,當我有這樣的呼召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女朋友,因為她沒有這樣的呼召,而且我又不是帶她去沙巴享受更好的生活,而是過得更簡樸。所以我就跟神說:「如果是祢要我去,就讓我的女朋友願意放下做了十幾年的工作跟我一起去。」她是一位教師,她沒有說過一句「不」,就說「好,我放下自己的工作跟你一起去」。
之後我比較沒有把握的是我自己的資格:我不是傳道人,在新加坡很久,我的馬來文也不是很好;我做IT也不可能去服事山區沒有網絡的原住民。從資格和能力來講,我並不是合格的人。但當我不斷親近神、問神:「祢真的選擇我嗎?」有一次靈修時,神給了我一些話語:「我選擇你,並不是因為你很能幹、有經驗,在原住民當中,你就是什麼都不懂。我就選擇你,好讓你先去經歷神的能力、作為。」等上帝要差派我去更艱難的禾場時,我已經經歷過神的信實和能力,不會擔心和退縮。
另一方面神給我的感動是,我第一個服事的事工叫彌迦學院,它栽培年輕人去服事原住民。我現在回想起來,它有一個意思就是,我從什麼都不懂開始服事,所以就特別能明白,這些華人年輕人要接受訓練走入原住民裏面服事,會有的掙扎和痛苦。我可以跟他們說,我也走過你們的道路,一開始什麼都不懂,但經過這些年,我想我就能把經驗傳承。這些便讓我慢慢確定這是我的道路。
彌迦學院的「原漢同行」
董:聽起來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一個過程,上帝繼續去鼓勵你,繼續開路,越往前走就越確定。可否介紹下你剛剛提到的彌迦學院是一個怎樣的學院?是動員馬來西亞華人基督徒去服事原住民的嗎?
Isaac:我稱彌迦學院為一個跨文化門徒培訓事工,它不像神學院一樣裝備、訓練傳道人,也不是一個宣教學院要訓練宣教士。它是一個門徒培訓事工,其目的和使命就是培育更多來自華人教會的年輕人作主門徒,訓練他們行公義、好憐憫,裝備他們能夠走入跨文化的原住民群體,與他們同行。專注在華人教會的年輕人,訓練他們走向本土跨文化宣教。
也因為它是一個門徒生活的訓練,所以跟一般在城市當中的訓練不一樣的是它強調生活,學員搬到學院一起生活、學習,而且用馬來文來教導、溝通。學院在比較偏僻的山上、郊外,沒有訊號上網,用井水、冷水洗澡、洗衣服。有點像原住民的生活。當然我們也有聖經的教導和門徒培訓,但不是以城市的方式來訓練,而是用原住民的方式訓練華人過原住民的生活。
董:剛剛你描述的沙巴原住民的生活方式,跟我們一般外面看到的馬來西亞大城市是不太一樣的。你可否跟我們描述一下彌迦書院成立的原因是什麼?在這樣的城鄉差距之中,這樣的門徒訓練跟在城市當中的門徒訓練有什麼不同?
Isaac:彌迦學院是由一個基督教機構成立的,叫做「全人關懷團隊」,可能有一點像台灣的福音協進會,是一個動員教會做社會關懷的事工。他們當時來到沙巴,看到這裡非常貧窮,沒有水電、信號、甚至沒有學校。從經濟的角度來看,物質上是很缺乏的,許多也是沒有受教育的人。教會方面,沙巴、砂拉越有很多基督徒原住民,因為過去有宣教士在這裏做宣教的工作,但多數的教會沒有牧者,缺乏了牧養。在經濟、教育、牧養方面,整個都缺乏。根據聯合國的調查統計,沙巴長期都是馬來西亞最貧窮的一個洲。
東、西馬很少有連結,包括教會也一樣。我長這麼大都沒有真正去過沙巴、砂拉越,不知道那邊的教會是什麼樣貌,由此得知我們的關係是如此陌生。因為發展的不平均,有時會讓沙巴、砂拉越的人覺得所有的資源都在西馬發展,很不公平,導致關係無法真正的合一。所以我們想動員更多西馬的華人教會關心、看見東馬的需要,讓華人也能走進原住民群體去實現合一。我們華人都很有生意頭腦,在過去有很多華人騙取原住民的土地,剝削他們的利益,請他們當工人卻只給很低的薪水,所以關係上需要很多修復。因為這些原因,我們動員華人教會、訓練華人子弟,希望華人教會在這個世代做跨文化宣教,並不只是奉獻金錢,而是奉獻他們的年輕人出來,用真誠的態度說:我們教會願意把最珍貴的資源,就是我們的青年人,送去你們原住民當中,過你們的生活、跟你們同行。不只是在缺乏當中去扶持,而是「原漢同行」,原住民和華人一起向前走。所以我們設立彌迦學院有整全宣教和教會的合一的概念。
因材施教的生命陪伴——門徒培育及宣教的整合
董:我很好奇,你們是怎樣帶領年輕人做門徒訓練的呢?現在很多教會都在學各式各樣的門訓裝備系統、方法。華福五年前做了一個全球華人教會的調研,發現華人教會普遍非常看重門徒訓練,但很輕看宣教差傳,當然這是相對的;我們都會說宣教重要,但當我們做資源分配、安排事工輕重緩急時,宣教差傳往往是擺在很後面的環節。當然背後有很實際的原因,可能是教會還在壯大,有生存的壓力,所以覺得要先固好本才有能力去外面服事。但當你講彌迦學院時,你提到了一個概念是跨文化門徒培訓。過去很多教會覺得門徒訓練和宣教是兩件事情,要先顧好門徒訓練,才能顧到跨文化。在彌迦學院你們是怎麼兼顧這兩者呢?怎麼看待兩者的優先順序?實際是如何培育學生的呢?
Isaac:剛開始我們也不知道怎麼進行,還是用很學院式的方式。我是駐紮、生活在當中的,二十四小時陪着他們完成十個月的訓練。帶領彌迦學院這四年,有一件事情啟發我,也是華福前任總幹事分享的,他不用「門徒培訓」,而是用「門徒生活」(門徒生活操練),而這個「生活」很啟發我。門徒應該是一種生活,而不是一個課程或培訓;有時我們把它當作是一個培訓、課程,但其實更多是和學員一起生活。我成為其中一個導師,用很生活化的方式,我自己有什麼東西,我就去教導他們。當然我們也會上課,但影響他們最深的是我們陪伴他們的整個旅程,在當中很生活化地運用所遇到的情況做教導:在清洗的時候,就教導他們從信仰的角度看為什麼要清洗;去拔草時,就講生命中罪的問題也是常常需要檢討、拔除。
另外一點,我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導師式的方式,二十四小時相處在一起,我雖然是院長,我也要煮早餐給他們吃,跟他們一起洗廁所、一起搬運、種植,不分高低。我所教的並不是我拿了一套教本,而是每次當我領受了什麼,比如讀了一本好書,我就在小組分享,整套訓練的方式就是與學員同行。去到鄉村講道,去服事原住民我也帶著他們一起進去。他們就看着我,我有任何的軟弱也會告訴他們。當你們看到我的臉很臭,是因為我今天跟太太吵架。這種真誠對於這一代年輕人是很有用的。當我開始分享軟弱時,他們就一個個打開心分享他們從沒有告訴過別人的事。這是我這三、四年中,用門徒生活的方式教導看見的果效。
董:在東馬你們是可以生活在一起的,如果現在有一個西馬的年輕人問,在城市當中如何扎實的培育門徒呢?你覺得有什麼元素可以沿用,或者可以給都市的教會什麼建議?
Isaac:如果在城市中運用,第一個就是人數方面。我們在彌迦學院沒有收太多的人,少於十個人。因為要同行,就需要比較少的人數。另一方面是生活化的訓練,例如我們都要吃飯,我就邀請他們跟我一起吃飯、聊天,不需要真的是上課,就是聊天。如果能有真誠的分享,是最好的。其實在彌迦學院,我都不要他們叫我院長或老師,叫哥哥都可以。他們比較喜歡這樣的方式,在整個的同行過程裏,能夠更多去體諒。特別在今年我比較多的發現,我應該要讓他們發揮他們的潛能。很多時候,門徒訓練都是要求他們要做到我們能做到的事,卻忽略了發現他們的潛能是什麼,所以要按着他們的方式去牧養他們,而不是一個罐頭式的訓練。而是我發現他的特質,他也許並不是讀書的人,我就因材施教去陪伴他們成長。
董:第一是按特質因材施教,第二不是大量複製,而是花時間去陪伴少數的幾個人。今天在這個時代,很多時候我們都追求用快速和最有效的方式去大量複製。如果能夠大量複製,人們就會覺得這是個很成功的方法。你的分享讓我看到,其實看到每一個人的獨特性也很重要。也許在城市當中,我們的生活節奏太快了,很多時候需要回到最根本性的東西。就是人與人的關係和每個人的獨特性,不是把人當作工廠生產的螺絲釘,進來出去都是一個樣子。而是進來時不同,經過塑造出去也是不同的。
謙卑同行的服事
董:我們剛剛聊到如何做華人子弟的跨文化宣教培訓。接下來就想問你們服事的對象是誰?以及你怎麼帶著你的學員來做服事?
Isaac:我們是十個月的旅程,前面的四個月就在彌迦學院做培訓,之後有5-6個月去到鄉村,駐紮在那裡實習。有幾件事,第一是體驗,也可稱為是3-5個月的短宣。通常我會帶他們到偏鄉,就是沙巴的內陸。從市區走差不多2-3小時的石頭路,進到裡面。那邊可能沒有電,或是要使用井水的。讓這些城市的孩子們知道原住民生活上的缺乏。第二是希望他們能夠在實習過程中學習一些的原住民文化,向他們學習。過去我們進去就想教導他們,現在我們想走比較謙卑的道路,去學習他們的食物,不用給我們太好的房間,就跟他們住在一起,他們煮什麼我們就吃什麼,盡量不從外面買東西。這種是教導年輕人謙卑地與他們同行。之後慢慢跟他們建立家人的關係和信任時,就可以按著他們的需要去服事。
通常我們這些年輕人進來是18歲以上,中學畢業。要想真正做到一些宣教士的工作是很困難的,比如講道是需要用馬來文說,所以我們通常就按照學員能力所及。如果他不會教導,可以去煮東西,按照各人的恩賜發揮。我們的導師也會跟他們住在一起,由導師陪著學習。不過通常我們進到的原住民鄉村都是有教會的,這些原住民的教會需要我們在各方面幫助他們,例如分享神的話、教導孩子,或者做一些家庭拜訪的工作。我們從這些比較熟悉的服事讓學員和原住民相處,基本上3-5個月都是在做這方面的工作。我們導師在當中帶領他們時,也做社區發展的預備工作、考查,和他們的村長、重要的人見面談如何發展社區。這兩方面的工作同步進行。
原住民社區事工的推展與困境
董:一方面是社區的發展,一方面是教會的牧養,當地缺乏牧養時你們就提供牧養。在宣教策略上很常討論到如何在當地做事,但不養成不健康的依賴,而是讓當地的社區開始可以發展起來,教會有自己的牧者。我很好奇,就你的觀察,可否從一個協助的角色,慢慢讓社區發展起來,以至不論是牧養還是社區發展都有自主性和活力?
Isaac:其實這也是我的目標,因為我們派學員進去實習也只是3-6個月,總有一天會走。因此在實習當中我也跟學員和同工說,需要培養當地的人起來。但這樣的工作並不能短時間做到,物色合適的培育人選可能都要幾個月,還要轉化思維,讓他願意承擔牧養、教導。因為當地沒有傳道人,他們都期待外來的傳道人進來。我們仍在起步中,畢竟才只有3-4年,我們不停地跟他們討論。我通常都喜歡去物色當地的人,願意去培育他們當地的人起來做工。這部分在沙巴、東馬都還是比較缺乏,他們仍較依賴外來援助、牧養。講一個例子,當我們的學員進去實習時,他們就把所有的工作丟給我們,覺得你們來實習就來幫我們領唱、帶小組。我就告訴學員,當你要去做一些工作時,一定要帶一個當地人一起做,在過程中去觀察他是否是合適的人選。
董:聽起來當地的原住民有自己的教會,你覺得為什麼有聚會的信徒,卻缺少牧人呢?背後有什麼文化背景或者因素導致這個現象嗎?
Isaac:就我所了解,這裡教會數量很多,每個鄉村或部落都有一個教堂。不像我們在城市,交通方便,即使距離一小時,也會去到我喜歡的教會崇拜。因此在城市的教會並不是社區的,比較難做社區的工作。但這裡的鄉村是屬於一個社群的教會,所有的會友都是來自附近。他們有很多這樣的教會,比如在沙巴,單單我們服事的原住民宗派就有五、六百間,但傳道人卻無法產生這麼多,永遠不足夠,所以超過一半教會沒有傳道人。現在沙巴教會是希望培育更多的傳道人出來,去滿足教會的需要。對我來說,未必需要培育全職的傳道人來牧養教會,可以培育當地的領袖,任何人都可以教導和牧養。
回首過往——與神同行的喜樂
董:你在學院的服事已進入到第四年了,如果今天有機會對三年前進入學院前的自己說話,你會說什麼?有沒有哪一件事是讓你很挫折的?
Isaac:如果能回到第一年時,我希望自己可以更勇敢一點。第一年,確實沒有那麼勇敢,特別在做一些決定方面就比較膽怯。但走過這幾年,看到神是與我同在的,我遇到很多大小的事情,例如被蜈蚣咬等等,神都帶領我走過。我希望剛開始時的自己能更勇敢的面對這些不確定性和陌生的環境。我原來有一個很錯誤的想法,想藉著彌迦學院的事工去做出一些成績,希望能有更多學生,而且看到有些學生畢業後能加入宣教的行列。現在我不那麼在乎了,但我為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感到遺憾。
董:在一個服事的角色中,不管是自己還是別人,都會去看一些看得到的成果和數據,在意這些是難免的。你是怎樣走過這個過程,不被這些東西捆綁住的呢?
Isaac:在彌迦學院有一個好處,就是這裏沒有網絡,很安靜。從加入到現在我們都過著親近神的生活,讀經等各方面,多了很多與神親近的時刻。還有去原住民裏面服事時,好多東西不停衝擊我的思想。過去我大量讀書,了解很多神學思想。這個時候,這些過去讀過的思想再次浮現出來,讓我能夠體會到原來是這麼回事。這些我稱為謙卑與神同行(來自彌迦書6:8),在我生活中不斷改變,做神學的反思,不斷親近神。神會透過外在的事物,在你走過的路上提醒你,雖然是在服事,卻更像是一個與神同行的神學反思旅程。過去我做很多神學思想的反思,但這幾年更多是親身去體驗。現在我寫的文章都是比較生活化的,融合一些神學反思和生命思考。對於我來說,這個成長的結果,是來自每天一點一點的與神同行的過程。
董:過去三年的事奉哪些事情讓你很喜樂呢?
Isaac:讓我最喜樂的就是陪伴這些年輕人。那時我還沒有孩子,我的女兒是去年才出生的。但這些學員們18-20歲左右,都把我當作屬靈的爸爸一樣,當時我常常會開玩笑說,雖然我還沒有孩子,但神已經給我機會像爸爸一樣。過去我在思考該用什麼角色去陪伴這些學員,最後我發現,最喜樂的是一個為父的心。我常常說你們就是我的喜樂,看到你們愛神、你們的改變、你們跟原住民同行,就給我巨大的安慰。每次到了十個月結束時,我都會說,與你們同行這十個月,陪伴你們的時間,是我覺得值得的。
董:聽起來就好美!十個月他們就離開了,你會需要一個恢復的過程嗎?這麼深的情感,離別的這個轉換你怎樣去面對呢?
Isaac:確實第一、二年是比較捨不得的,真的很傷心。慢慢地有一句話提醒我,萬事都有它的季節,需要我陪伴他們的就是這十個月。這也提醒我,我只有十個月,要好好地計劃。如果永遠在一起,我就會慢慢來;但正因為我知道有終點,所以就要知道怎樣結束,做好該做的,不帶任何遺憾。過去有時還沒準備好送他們離開,但也知道這十個月就是神給我陪伴他們的時間,然後我就要放下交給其他人,進入另外一個旅程了,讓神來帶領他們。
董:你的分享讓我想到兩段聖經,第一段是耶穌差遣祂的門徒去傳道時,讓他們去住在接待他們的人當中。我就想到你帶着學生其實也是一樣,與當地的人生活在一起,向他們學習,找機會來服事他們。另一段是講到為父的心腸。你剛剛在分享你對學員的那種愛時,讓我想到,難怪保羅書信在開頭會花那麼多的時間講他對那個教會的愛。對於兩千年後的讀者,特別在我更年輕一點的時候,我都會覺得這一段很無聊,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很想趕快跳過。可是年紀越長越能體會到,對於一個真正服事神的人,這種表達是一種很自然的愛的流露。
展望未來—跨文化的合一
董:你在彌迦學院也已進入第四年,對未來馬來西亞的華人教會有什麼展望?你期待你們的事奉可以在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呢?
Isaac:每一年我都有不同的想法。這幾年,我慢慢看到華人年輕的一代是教會的未來。我多麼希望透過彌迦學院的服事,不只是栽培華人年輕人與原住民同行,在我腦海中出現的圖像是他們彼此擁抱在一起,一起同行,不論是創業還是什麼,一起來做。特別不是用幫助的態度,而是同心協力一起共事。我希望看見馬來西亞的華人年輕人興起,因為馬來西亞是多元種族的國家,最大的問題就是常發生種族之間、甚至是宗教之間的衝突,我希望馬來西亞的教會,能夠展現出聖經教導中跨文化的彼此相愛,就如猶太人和外邦人可以相愛一樣。我也希望馬來西亞的華人教會可以向馬來西亞人,甚至周遭的國家,展現出一種跨文化的合一,成為美好的見證。
董:我們常常說出去宣教,去非洲、印度等等,可是常常忽略在身邊和我們不同的人,其實我們生活周邊已經有很多不同文化的人需要關注。
Isaac:我也是不小心踏進這個領域的。過去我們覺得跨文化是一種阻礙,一個教會兩種文化就分開聚會,不然還要浪費時間翻譯或是學他們的語言,可是聖經有很多教導都有跨文化的元素,也許慢、花心思,但深度其實是更深的,就看我們是不是要走得深,而不只是多跟廣的層面。當城市華人教會追求快跟多的時候,就會不願意在跨文化這邊耕耘,發現新的東西。比如原來關心原住民不僅是一種慈善,或者就只是過去宣教,其實更應該像一種合一同行,這樣城市教會一定會得到祝福和幫助的。
文字記錄:呂昀嬪姊妹
編輯:鍾佳怡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