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45 嘻哈傳教士李祺:恩賜與信仰——饒舌、街舞傳福音?!
嘉賓:李祺(台灣嘻哈傳教士)
主持:董家驊牧師
優先次序上的掙扎:二選一
董:大約十年前,我注意到一首福音四律的饒舌歌,開始關注這位基督徒的創作者,後來也很高興與他成為好朋友。今天我們就邀請到李祺,來聊聊他是怎麼走入饒舌嘻哈這個領域,為何以這樣的藝術形態來創作,以及嘻哈饒舌文化與基督徒所傳的福音是否相容等議題。今天因為我們只有收音,看不到畫面,其實李祺上午剛剛完成一場演出,所以他的裝扮就像一個饒舌歌手,跟我平常見到他蠻不一樣的!
一般我們講到福音歌手,通常不會想到饒舌歌手,李祺你可不可以簡單地介紹一下自己,跟你是如何開始今天在做的事情?
李:簡單來說,我出生在一個基督教家庭,父母都是傳道人,生命有些信仰的基礎。國高中的時候是個蠻奇妙的時間,我開始親自在神的話語當中認識祂。那時有個很簡單的想法,如果我每天讀一篇詩篇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國高中時,我慢慢脫離從父母的經驗、教會的活動來認識神。開始親自從聖經的文字本身去感受神當天要對我說的話,並從祂對我說的話來認識祂是怎樣的一位神。這個過程很特別,譬如說,當天有需要被責備的,聖經就會出現「你們這些忘記神的人哪,要小心神把你們⋯⋯」。
董:以一個青少年來講,你蠻受教的!
李:有時也是很鼓勵人心的,像「我要唱新歌,報答耶和華待我的厚恩」等。但到了大學時,有個很關鍵的時間點。我其實從小就渴望關注,也很希望可以站上舞台。大學時,我的父母不只是傳道人,也是學園傳道會的會長。他們做校園福音工作,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也積極參與在大學的學園團契。我一方面很乖,還沒進大一就去參加同工會。
董:怎麼聽起來蠻心酸的!
李:可能那時候不覺得。同時,我也想加入熱舞社,就是跳街舞的社團。我就有舞台、有掌聲、有目光,那是符合我天然個性傾向的。所以,大一的時候,就同時參加學園團契和熱舞社。之間的拉力其實是比較大的。大一聖誕節,一個很神聖的節日,傳道人的孩子應該要去參加聯合聖誕節佈道會。但那時,我就像大禹一樣,三次和熱舞社的人路過聯合聖誕佈道會的現場,卻沒有踏進去,而是跑去了聖誕舞會。我並不是說去聖誕舞會,不去聯合佈道會就是罪人,但那反應出我的優先順序。如果照這樣的優先順序去生活,結局會如何?我後來體會到的結果就是,我開始翹課,日夜顛倒,因為跳舞佔了我大部分的時間。在那一刻,我曾經在國高中讀過的詩篇就出現「若有人以別神代替耶和華的,這人的愁苦必加增」。這句話很真實,深深震撼我,也挑戰我要改變生活的優先順序,所以我就問上帝:我該如何調整,才是合乎這段聖經上的命令?
董:其實第一,我真的覺得你很受教,有醒悟的過程。第二,其實我也很好奇,你父母那時作為學園傳道會的會長,孩子做出這樣的選擇,你會感到他們的拉扯嗎?他們會給你空間,不去聯合佈道會而去熱舞社嗎?還是拿你沒辦法,看在眼裡,但忍住不說?那時的親子關係如何?父母在你這段過程中扮演什麼角色?
李:我想他們並不知情!當然,後來他們都知道那段過程。我相信在那個階段父母能做的相當有限。尤其是我在外地唸書,只是週末主日才見到父母。週間跟週末,我的生活完全是兩個樣子。父母不會知道這些事,只有上帝跟我知道!現在我也是別人的父親,如果你也在收聽這個podcast,說真的,我們對孩子能做的會越來越有限,但交給上帝,是絕對有保證的一條路。你的孩子絕對在上帝的手中,你不知道的事情,上帝都知道。
迎向呼召的轉折:合二為一
董:我自己有兩個兒子,有時想到他們進入青少年、上了大學,我們自己也走過這條路,都知道週末回來假裝一天沒那麼難。另外六天活成什麼樣子,其實父母未必知道。那時你的生命順序有個調整,可是後來你的服事似乎把這兩件事情融合在一起了,是怎麼有這樣的一個整合?
李:今天也許很多人看到兩者合一覺得是一種創意,其實回歸到最根本的起點是以神為優先。當以神為優先時,我決定放棄生命中熱舞社這個偶像。跟上帝討價還價一番後不得不承認,最好的方式就是離開熱舞社。這樣才能反映出更新的優先順序,把曾經的第一位放到最後,曾經忽視的放到最前。這才是調整優先順序真正的行動。
離開熱舞社之後,我還跟上帝做了一個禱告:除非祢要我回到舞台上,不然舞台永遠都不需要是屬於我的,我甘願作一個沒有目光注意的人,這是我理所當然獻上的東西。我回到了學園傳道會的團契。我們常常用四個屬靈定律的材料,去挨家挨戶傳福音,所以我也常常在做這件事。但我開始發現,每逢叩門傳福音,都遇到極大的攔阻。沒有人喜歡別人隨便敲門問「你信教嗎?」。現在更加不容許這種侵入性的方式,校警會來抓。於是我就發現,這道門好像越來越窄、關上了。可能有人會說,越是窄門越要衝撞。但我的領受是,有沒有別的門是上帝要我開的?因為曾經去過熱舞社,跟熱舞社的人都還蠻熟的。我看到人們蜂擁去看熱舞社的表演,而團契辦的任何活動,甚至免費大餐,都沒有人來。於是我問上帝:「上帝,有沒有可能在台灣有一位饒舌歌手,或基督徒的舞曲,讓我們可以用街舞的方式向人傳福音?」很明顯,沒有一個人想要來聽福音。我們當然可以說,一人聽了也算得救,可是還有1999個人聽不到福音。
有次路過熱舞社門口,聽到一位老師正在講解如何跳舞。他講到一個重點,我相信是上帝讓我聽到這個重點:音樂比舞蹈更重要的,因為舞步要服事音樂、成全音樂。歌詞寫什麼,舞步要去詮釋它的內容。那時我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我們編了一套舞步,然後加歌詞。我察覺到,饒舌歌曲和街舞有些面向的確是沒辦法跟福音歌曲相容的。但是,有沒有可以彰顯上帝榮耀的地方呢?我就禱告說:上帝,求祢在台灣興起一位用中文唱基督徒饒舌的歌手,好讓愛跳舞的人,可以用合乎祢心意的歌詞跟信息,以他們聽得懂的方式來接觸福音。這是我2003年的禱告。我從沒參加過任何歌唱比賽,也從沒想過自己會出專輯,我想自己只跳舞就好。
「真」讓信仰和嘻哈精神合二為一
董:你提到一個很關鍵的地方:一方面,你看到饒舌、街舞文化的某些表達方式可能跟信仰無法相容。另一方面,你又提到舞步是要服事歌曲的意義的。你覺得饒舌、街舞文化哪些部分其實是可以以基督信仰來贖回的?
李:為什麼饒舌歌曲會將吸毒、夜店把妹等我們一般人覺得淫穢、墮落的部分很露骨地寫出來?因為饒舌或「嘻哈精神」很重要的是不受任何禮教、框架的掌控。我想這是嘻哈文化為何要塗鴉去挑戰公權的原因。譬如,在紐約,每輛列車都被塗滿,早上發車時,那些黑人就會說:你看!那個是我畫的。
董:對,還要有一個標誌,自己的簽名。
李:那麼,為什麼要挑戰公權力?因為很多時候,這些社會框架下,富而好禮的表面常常吞噬一些真正該被聽見的心聲。例如,在白人社會裡,黑人的生活實況是被忽略的。因為貧窮而販毒,因為販毒而坐牢。因此,他們想要證明自己,就比誰的汽車開得大、開得帥,誰的女人比別人多。這也是為什麼饒舌歌曲給我們如此的印象。但其實,回歸到其本質精神,就是可以自由自在地表達我想表達的、相信的,不被任何人的眼光左右我的想法。即所謂的「kick it real」做自己。
所以,怎麼跟福音相容呢?曾經,我把一些大學生活混亂的情況,寫成歌曲「末世年輕人」,在YouTube上都還找得到,現在聽來覺得有些欠磨練。起初,我就背著一台電子琴,帶著四律改寫的饒舌和「末世年輕人」,每到一個派對,我就問可不可以讓我表演兩首饒舌歌曲?通常教會團契可以去到聖誕節晚會獻詩,但團契沒法去到學會喝酒、狂歡的地方獻詩。但當我問系學會,可不可以在萬聖節派對上表演我的饒舌歌,每個人都說沒問題,酷!大家喝酒的時候,我就唱著「末世年輕人」。我覺得我去到了一個團契去不了的地方。好像格拉森被鬼附的人,耶穌跟他說,你去到那個我禁止人去的村子。就在那個萬聖節的派對現場,唱完這兩首歌之後,有個非基督徒的熱舞社學弟跟我說:「學長,超好聽的,可不可以錄成mp3?我要每天聽!」
過去,我們帶著四律福音小冊子挨個去敲門,去十個房間,才有一個人邊打電動邊聽我們講。今天,我表演之後,有一個熱舞社的非基督徒想要天天聽我講四律。於是我知道,上帝正在開這條路。所以,相容之處在哪裡呢?饒舌歌曲的形式賦予我們前所未有的自由度,可以暢談我們的信仰。
後來出專輯「大福音」,製作過程中,我有史以來第一次收到教會以外的團體的邀請,那個團體叫做「Genesis Open Mic」。本以為,名字有創世紀,應該跟信仰有點關係,結果表演時間是凌晨12點開始,才知道是河岸留言舉辦的。那時台灣的地下饒舌才剛慢慢走出自己的風格。最早台灣的地下饒舌有大支、MC Hotdog、蛋堡,最近獲得金曲歌王。幾年前蛋堡那時候跟滿人、荊軻,在這個地下饒舌廠牌,要辦一個專輯發表會,於是透過streetvoice、滾石可樂,這些創作平台去尋找他們覺得夠屌的創作者,很驚訝我竟然是被邀請的來賓之一,裡面每個看起來都不太像基督徒。那時候我問製作人,現在亞洲禱告殿的蘇郁修——毛毛牧師:我該去嗎?因為不是我的風格。毛毛牧師就說:你不去誰去?你不去,你覺得教會的團契進得去嗎?你不去,這些人就沒有聽見福音的權利。衝著這番話,我就去到現場,過往我們傳四律的時候,受人冷眼相待、反對。今天,在地下饒舌表演現場,到處都是煙酒,當我用饒舌唱出四律「今天就讓我用饒舌來告訴你,這個驚天動地的天大好消息」,底下的人是拿著酒杯跟煙一起點頭,那個畫面是真是印象深刻。
董:你剛剛講到一點,饒舌在某個程度上是一種反限制,但你也可以說它是一種敞開的自由——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再用漂亮的假象掩蓋真實。真實有時是殘酷的,可是我就想到耶穌剛開始傳天國福音的時候,當施洗約翰來的時候,其實也是呼籲罪人要悔改,我相信不只是說天國近了,你們要悔改。一定揭露了很多當時社會的真相。你剛剛在講時,我就想,現在好像在某些場合,我們都被期待要講禮禮貌貌、客客氣氣的話,話要講得非常婉轉,繞了好幾圈,其實在講一個現象。但是饒舌就是強調單刀直入,好像福音有了一個嶄新的表達方式。不需要再繞來繞去說罪是什麼,而是很直接地指出罪在我們生活裡真實的情況。人與人之間、夫妻之間的困難,男女朋友之間的困難,朋友之間的背叛,親子之間的掙扎,或者社會的不公義。
饒舌、嘻哈精神,就我有限的理解是從美國黑人社區開始的,特別是像紐約布魯克林這樣的地區,為什麼過去幾十年,它幾乎變成全球的青年文化,是有什麼共鳴嗎?並不是全世界每個地區都經歷過美國黑人社群所經歷的,例如說台灣,對黑人社區一知半解,我們看到的大概就是好萊塢渲染出來的畫面。你覺得是什麼讓饒舌、嘻哈文化能夠對全球、尤其年輕一代,有這麼大的共鳴?
李:我也沒有特別去研究。我相信一定有很多真正的專書、網路上的部落格文章研究為什麼饒舌漸漸成為流行樂壇的主流。影響蠻大的像韓團、台灣的偶像歌手等。但日本就比較保有自己流行文化的主張和堅持。以前很多玩饒舌的前輩,或是我身邊專心玩饒舌的朋友,後來都成了主流藝人的饒舌老師。這就代表市場是有這樣的傾向。個人認為,特別在這個後真相時代,很多造假的技術讓人們已經不太知道什麼是真的了。很多時候,我們是透過一張大頭貼或一段文字去認識一個人,然後當這個人的其他事蹟報出來之後,我們對他的印象立刻改觀。過去我們認為某些基督徒有著美好的形象,突然,他的形象破滅了。那一刻就會讓人質疑,到底什麼是真的?我覺得嘻哈、饒舌文化就是提供一個出路,讓你來看到底什麼是真實。就是很真實地講出自己成長的悲慘、生活的放蕩。
認識神造你的特質,忠於神給你呼召
董:當然你是帶著走近失喪者的初衷進入這樣的圈子,但環境對人也是有影響的,相信在過程當中你也有經歷一些掙扎和反思。今天有很多人想去到過往教會走不進去的群體中,但如何保持清醒的心、不被拉走,而是真的成為轉化的力量?可不可以從你的經驗給我們一點建議或分享?
李:第一就是明白我們的呼召。有些人被呼召作很卓越的藝術家;有些人可能認識神之前就是很卓越的饒舌歌手,信主之後這些東西仍然在;有些人可能兩者同時進行。主要在於要知道神呼召你做什麼事情?上帝創造你的本質是什麼?就像大衛不能穿掃羅的盔甲,但卻可以用五個小石頭打敗哥利亞。我的個性並不是天然叛逆。雖然剛剛說在大學有一段所謂的叛逆期,也許跟有些人比還算很乖的。上帝對我個人的呼召,只是把我有的獻上給神,而不是達到某個程度的成就,來為上帝得人。我知道有很多有成就的人,上帝真的有呼召他努力,也給他這樣的恩典跟能力,去爬到社會某一個的位置去影響他人,但至少這不是我的呼召。對我個人來說,神好像沒有要我走到這麼前面去當領頭羊。但是神給我多少,我就做多少。大學時,我喜好饒舌、街舞,認識喜歡街舞的同學,常常用到四律,我就把這些變成我的小石頭。後來,毛毛牧師願意為我製作專輯「大福音」,它又變成我大一點的石頭。
之後,我也陷入全職傳道人和饒舌歌手日程安排的衝突之中。那時有一派的人說,你要趁勝追擊,如果得了金曲獎就趕快去巡迴、直播、推廣。但同時,身為機構新來的傳道人,尤其是弟兄,機構對我們有很多期待。例如,學生福音工作就很期待我全時間的投入。演唱會還是短宣隊?無名的傳道還是有名的帶貨者?都有衝突。那時我還不理解在鏡頭前的重要性,所以我選擇作一個無名的傳道。「大福音」在金曲獎之後沒有特別的推廣,但上帝讓它成為我隨身攜帶的小石頭。十幾年後,上帝似乎仍然在給我機會,而且不僅是我個人,祂還給我一個很棒的團隊。所以,雖然現在我不在做自己的東西,但我拿自己的東西、神給我的東西,去當配搭者的角色。有些教會創作詩歌,需要饒舌元素,就會邀請我去配搭。
董:我蠻常聽到一些福音歌曲發現這不是我朋友李祺的聲音麼!
李:我很享受這樣的服事方式。我覺得因為我的貢獻,讓這些東西可以被另外一群人聽到,是我現階段的一種服事狀態。
董:你剛才講的有兩點很感動我:第一,焦點要一直放在上帝對我們的呼召。我們被創造成什麼樣的人,而不是故意去模仿別人的成功、別人的事工。所以,不是看到今天李祺在作饒舌福音歌手,所以我也要做,因為我想要像他一樣,而是看上帝對我的呼召是什麼。好像耶穌對彼得說「你來跟從我」,彼得說「那麼那個人呢?」耶穌說「那個人有那個人的呼召,那你來跟隨我」。第二,你也講到十幾年前你面對的抉擇。假設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放下嗎?雖然這樣問可以讓我們重新思考,可是也許上帝能夠透過我們不同的選擇仍舊帶領我們。即便當時的放下似乎有點可惜,但會不會是上帝很了解你,而那個選擇其實是一個保護?現在,經過了生命各方面的歷練,也更預備好了。有時事工太大,真的會把一個人壓垮,或讓人迷失在事工、名聲當中。當我們還無法承受這些的時候,有時上帝會擋住我們,有時會給我們一些慎思明辨讓我們不跨進去,也有時是需要我們的勇氣。就像以斯帖,她在面對猶太王族的困境時,她的叔叔末底改對她說「妳得王后的位份就是為了今天」。所以,好像我們無法得到一個標準答案就是,遇到某個抉擇一定要選什麼,這也不是我們訪談的重點。你要當一個有名的帶貨者還是一個無名的傳道人?其實是去看上帝在我們生命中的那個時刻,要我們如何去分辨。不論是選哪一條路,我們的焦點都不能改變,我們所跟隨的那位都不會改變。講到這裡我也想問,15年後的現在,你在做什麼?
李:現在我仍在我的機構,也還在學園傳道會服事。所以最基本的有帶自己的小組,還開始了很多兩性交往、人際關係、自我形象的福音講座。這也是過去單身時期透過學生福音工作慢慢延伸出來的。陪伴學弟走過感情傷的那些經歷就變成現在的信息!
董:你會把它寫成饒舌歌曲嗎?
李:有一些會!除此之外就是繼續我的音樂創作,所以其實蠻感謝神的,在15年之後,我陸陸續續接到一些不只是來自台灣的邀請。2019,我們收到來自中國一個街舞團體的邀請。他們的董事長希望我們可以創作一些積極正面、有品格的饒舌,給他們的街舞老師用。這很像我當年的禱告!15年之後,我在台灣邀請了創作團隊一起投入這個計畫。2019年,我們完成了一整套音樂劇,在鄭州有幾次商業演出。
董:等於是以另外一種方式,進入一個你過去沒有想到會進入的世界!
李:我在台上唱詩篇的經文改寫成饒舌歌曲,我前面是200位街舞老師。他們都不是基督徒,可是每個人都被導演要求要會唱這些歌,所以他們要一邊唱一邊跳。蠻震撼的!我是誰,竟然可以讓一群跳街舞的人,去唱我寫的歌詞,而且那些歌詞是從聖經來的!
董:那麼回顧你過去這十幾年的創作,我對你印象最深刻、很喜歡的創作有兩首歌——「大福音」和「香膏」中你寫到瑪利亞打破她的香膏。我很好奇,從你自己來講,有沒有哪一兩首歌,你最有印象、最喜歡的,或是最有意義的創作,為什麼?
李:每一首都很有意義。如果仔細回想的話,我覺得「四律饒舌」對我來說是一個里程碑,是我創作的第一首饒舌歌曲。2002、03年製作第一版,第二版是2008年製作的,也就是現在比較常聽到的版本。「四律饒舌」這首歌已經13年了!這在流行音樂或饒舌圈裡已經是很老很老的歌,很過時的、過氣的。然而令我很驚訝的是,有非基督徒的國高中生仍然說他們可以感受到「四律饒舌」的能量。我也跟著謙卑下來。有時,我們做藝術創作是追求日新月異的技術,因為這是跨文化的對話。然而,上帝也從來不會浪費祂賜給人的作品。每一年聖誕節我都在掙扎,今年還要唱「四律饒舌」嗎?但每一年我都憑信心唱下去,每一年上帝也都持續使用這首13年的老歌去感動新世代的人。
做福音與世界的橋樑
董:我的兩個兒子,老大9歲,小的7歲,我放「四律饒舌」給他們聽,他們也很有感覺。當然我不知道他們掌握多少歌詞的意境,可是那種音樂風格是他們很自然可以聽得進去的。而且有些話可能年輕時印在心裡,而你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你國高中讀的詩篇,可是大學時,那些話就突然跑出來。我覺得音樂也是這樣。我最近讀到一篇研究:對一個基督徒來講,年輕時聽到的詩歌往往比講道更有影響力!不敢說生命的改變是否更大,因為無法比較,可是以記憶來講,音樂普遍在腦海中停得更久。
接下來想聊聊一、兩年前,你跟朋友開始了一系列YouTube影片,叫做「神話與英雄」,可不可以簡單跟大家介紹一下,這是什麼樣的YouTube影片?
李:2020年初,很多產業受到疫情的影響。剛開始大家都措手不及,表演行業都在掙扎著轉型。我們的團隊「歐讚音樂」也是一樣。音樂會被取消,過去跟中國談的合作也都突然中止,因此開始考慮做YouTube節目。但回到最開始說的:我們要知道上帝的呼召、上帝創造我們的本質是什麼。當時我們看了很多YouTube影片,最後都有一個共同結論——我不是那樣的。我不是蔡阿嘎,我不是那些網路主播。雖然我們當中很多都是音樂創作人或舞蹈家,可是沒有人是平常會拿手機拍攝傳上網路的。我的個性就不是這樣。只有一位,我們叫他「超人弟兄」,他是一個武術老師、角色扮演玩家、COS超級英雄。他從小在教會長大,可是在教會裡受了很多傷。相反地,在超級英雄漫畫裡,在英雄的行為上,他覺得找到很多聖經真理。於是,他就整個鑽入英雄的世界,以至他始終渴望用超級英雄來分享福音。那時,我們一次又一次地開會,可是沒有人敢開始一個YouTube節目。因為除了那位武術弟兄,我們都不是這樣的人。我就對他說「疫情期間我們還是得出些作品,我們需要一個YouTube節目,你願不願意一起做一個節目叫『神話與英雄』?就透過你從小到大的渴望,從英雄中找到聖經的真理,我們兩個來錄YouTube節目?」他居然答應了!他講話不是太正經,其實很多年輕人喜歡這種調調,像我這種就太正經了,不太懂得開玩笑。這位弟兄曾經當過通告演員,於是我們就這樣一唱一和開始了「神話與英雄」。不敢說它是一個多紅的節目,但是像當年的福音饒舌一樣,它好像又跨越了另一個族群。這個族群是連我自己都很陌生的,就是所謂的動漫族、美漫族。「超人弟兄」本身來自那裡,所以上帝也提醒我要謙卑聆聽這位弟兄的建議。他常說,聖經不要放那麼多,因為有些觀眾一聽到聖經就會轉臺。我們這邊剛好相反,沒有經文就不看了。所以我們兩人配搭,是彼此謙卑、向對方學習的過程。
節目做了三個月,突然有一間教會邀請我們說「我們一直在用你們的節目帶青少年團契,非常鼓勵我們!」我們很意外,原來真的有人在看!感謝主!我們去到現場,到我的福音信息時,我就照我預備的分享。但超人弟兄每隔三分鐘就會插一個冷笑話打斷我。我很奇怪他為什麼要一直打斷我。他就說「你有沒有發現,你講話超過三分鐘,青少年就開始打瞌睡了」。所以,就靠著他每三分鐘的一個冷笑話,這些青少年就有機會再醒過來,聽到那一分鐘的真理。
董:所以我想,不論是一開始你結合四律跟饒舌,還是後來你跟超人弟兄從福音的角度結合漫威宇宙、美漫世界,都是橋樑的工作。當橋搭起來時就會發現,很多文化如美漫的角色,看似和信仰格格不入的嘻哈文化,都有聖經真理可以彰顯、可以轉化的地方。嘻哈文化對「真」的強調和追尋,其實也是基督信仰和福音的本質。耶穌說祂是「道路、真理、生命」。如果去看耶穌跟當時很多宗教領袖的對話,也不免會覺得耶穌講話太直了,可以婉轉一點。但祂的話就是這麼直,大快人心、切中要害。所以,我們在每個時代都要不斷關注我們所在的處境,處境中的人在關注的事,以及關注背後的原因。我們要搭一座橋,讓對福音漠不關心的人意識到,福音與他們所關注的其實息息相關。而且能帶來他們所關注的東西無法帶來的應許。最後,你還有沒有想補充分享的?
迎向呼召的初衷:愛人如己的使命
李:現在台灣有好多基督徒的福音饒舌歌手、會唱或喜歡饒舌的基督徒。福音饒舌已不是什麼創舉了。他們也真的非常卓越、傑出,我並不是當中最厲害的。基督徒YouTuber做得好的也不佔少數。所以我想重新回到我為什麼做。也許這是上帝給我一生的呼召,一件很簡單的事:在這一個此時此刻,我可以如何成全別人在基督裡的使命和呼召?離開熱舞社,也是重新找到神給我的使命;開始唱饒舌,是為著一群聽不到福音的人;做YouTube節目是為了用這種方式才能接觸福音的人;做兩性交友講座是因為,在兩性關係中是許多人第一次可以感受到愛與被愛,去問自己是不是一個可愛的人。這些是第一線的戰場。所以講座、歌曲、YouTube節目,這三大主力圍繞在我的服事裡面。因為我看到,人們因此找到他們在基督裡的身份和神對他們人生的呼召跟使命。
董:聽完你的總結,我想到Fuller神學院領導學教授Scott Cormode的一本書《The Innovative Church》,講基督徒的創新和創新的教會。他提到,基督徒的創新不是為了創新而創新,也不是為了自我實現而創新。雖然我們是帶著上帝給我們的恩賜跟熱情,可是創新最終是為了上帝和上帝安置在我們身邊的鄰舍。從你熱舞社的時候開始,到現在的「神話與英雄」節目,好像都有這樣一個「為他者」的模式。其實你也不知道會走到哪裡,但就為了你身邊人的需要,用上帝給你的恩賜、天然的個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再次謝謝李祺的分享!
相關資源:
- 《The Innovative Church: How Leaders and Their Congregations Can Adapt in an Ever-Changing World》, Scott Cormode
文字記錄:王宣人姊妹
編輯:王文錦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