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46 訪談網絡作家思路 · 豐:何為神學?跟信仰、聖經有什麼關係?
嘉賓:思路 · 豐(網路基督徒作家)
主持:董家驊牧師
神學研究是聖經與當代之間的橋樑
董:很高興請到香港網路平臺寫手阿豐,網名叫思路·豐。請聊一聊你是怎麼走上網路神學寫作這條路的?
豐:在網路上寫作跟我的召命很有關係。中神的楊錫鏘牧師的一本書叫做《召命:以生命回應神的召喚》,是從聖經創造的神學去探討上帝創造我們是誰,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在整理過往經歷的時候發現,神一直在預備我往這個方向走。
我出身的導航會很重視聖經的基礎,有很多靈修、查經。讀聖經的時候其實是幫我建立了一個聖經的世界觀,全面跟從聖經視角看世界。
但那時候我還不太懂什麼是神學,直到我太太在2017年開始在中神讀神學。因為她是一個講究視覺藝術的人,對文字不是非常敏感,我就跟她一起看書、討論功課,開始接觸到神學是什麼。也越來越明白很多神學家有自己的時代、背景,他們不是在說一些很古板、不會改變的道理,而是想跟他們那個時代的人去對話。因此這讓我我想到今天我的處境、我身邊的人,或者整個社會的處境是什麼?
我在19年的5月開始在網頁寫東西,剛好6月香港開始發展社會運動,隨之社會出現很多改變。我也就本著神給我的那個召命去思考,到底神學或者基督信仰與今天香港的社會處境有什麼聯繫,就開始從事神學寫作的路了。
董:你覺得bible study 研讀聖經跟神學之間的關係是什麼?這是兩件不同的事嗎?我們該怎麼去理解?當今可能很多基督徒會認為好好讀聖經就好了,為什麼需要神學思考?你會怎麼回應這樣的問題呢?
豐:很多基督徒覺得普通基督徒只需要讀聖經,神學可以留給神學家或者學者去研究。但是隨著我越來越多接觸不同的神學思想,我發現這兩者其實不是對立或分割的。以往我們查聖經可能會查詢說這個書卷是寫給哪一些人,是不是有它的歷史背景,但是我們很少更深入的去瞭解這個經文背後的時代以及世界觀。以至於我們可以理解聖經的作者想跟那時候的世界表達什麼訊息?做聖經研究就是要探討這個部分。那神學又是什麼呢?神學其實就是當我們瞭解了聖經裡面作者的處境和我們今天的處境有很大的不同。我們會發現有一些原則可以很直接的應用到今天,比如說愛人如己;但是還有很多不能夠照字面直接應用,需要在聖經文本的處境跟今天的世界的處境中間搭一個橋樑,看見哪些是永恆不變、真理的元素,通過這個橋樑到今天的處境去應用。
從我的角度來說,神學其實就是在搭建一條橋樑──從聖經搭到今天那個橋樑。所以聖經跟神學不是分割的,應該互相補足,幫助我們在今天應用這個真理,瞭解我們的信仰可以怎麼展現。應該是這樣一個關係。
董:正如你剛剛提到,每一個神學家都不是在真空的狀態下提出他的神學論述,而是在回應當時的時代問題。所以我們不能只是單純看一個神學家他講了什麼,我們也要看他的時代,就好像每一個神學家都是一個表演藝術者,在他那個時代活出聖經的真理,每一代人都像是一個見證,現在輪到我們了。那麼,我們如何在我們的時代繼續活出聖經的見證、福音的見證?從這個角度來看,神學家們並不是在提出一套套不能更改的論述,而更像是一次又一次的展現和示範,在不同的時代,我們基督徒應該如何活出福音的真理。
神學引導我們思考教會生態如何回應新環境
董:從2019年5月開始在網路平臺寫作至今,你能否分享下你這兩年的心路歷程?在當中你有沒有發生什麼轉變呢?或者有哪些觀察?
豐:轉變很多,也有很多沒有想過的事情發生。在開始寫作的時候我是很單純的心,就是去回應這個召命。今天其實也是朝著這個方向,但是會留意很多不同的東西,豐富了我對召命的理解。那個時候其實我不敢說自己是寫神學寫作的,因為我以前的觀念也覺得神學是讀過神學的人才可以說的。但是隨著我對神學的理解更加豐富,我真正意識到其實每個人都有他的神學觀,我也有我的神學。慢慢地我閱讀了越來越多的書,包含不同的系列,不同的方面,豐富了我整個的信仰觀念與對不同事物的理解。
那還有什麼事也轉變了呢?就是認識了很多不同的人。我和一些有心探討神學的弟兄組了一個小組,叫做神學二打六。「二打六」在香港用語就是指普通人,不重要的人。我們把這個神學二打六放在一起,就是說我們雖然是普通人,但也可以做神學思考。神學思考跟普通人是很有關係的。這是一個普及化的嘗試。
香港自從2019年到現在每天的處境都在變化,教會也要重新思考什麼要堅持,什麼要改變。我去年也開始參加了一個一些神學院老師跟年輕的牧者發起的movement叫做「教會新生態」,裡面談論教會是一個eco-system,是由聖靈帶領的基督的身體。當社會改變的時候,很多以往的方法不合適了,那要怎麼去改變?這個movement就是想大家重新思考,在新的處境下,教會應該怎樣繼續回應聖靈的帶領。我在這當中認識了很多不同的人。
董:教會是一個eco-system,就是一個生態系統。你覺得它跟以往華人對教會堂會的理解有什麼不同?
豐:以往很多人會理解教會就是一個地方,或者是理解成堂會。但堂會等同了教會的話,那什麼是教會的蓬勃發展?什麼是教會的成功?我們就容易認為是人數的增長。但是當社會出現很大的改變,就迫使我們重新思考究竟教會是什麼,教會是不是完全等同於堂會?那些沒有回去堂會的弟兄姊妹,算不算是教會的一部分?如果教會是信徒的群體,它就不一定固定在一個建築物,它可以是在不同的場景裡面。
我很喜歡一個神學家叫Paul Stevens,他有一本書《解放平信徒:全民事奉無分聖俗》講到教會有兩種形態,一種是 gathered church,聚合的教會。另一種是scattered church 就是分散的,去不同場景的。當教會不能越來越大走在一起的時候,可能是提醒我們,教會不只是聚在一起,教會也有分散出去的部分。不同的信徒進到他們日常的處境,他們的工作、家庭、生活或興趣裡面,也可以回應他的召命,也在展現教會的模樣。我想這也跟華福中心的背景很有關係,在洛桑會議中我們談到整全的福音、整全的使命不只是宗教活動,而是在社會不同的領域,都是天國要降臨,要去轉化的地方。我覺得這一兩年我更多反思教會的使命、定位,也是我們香港教會迫切要思考的。
董:你剛才講的我非常有感觸。香港的教會在過去五十年全球的華人教會當中,不論是堂會的發展還是宣教的實踐,包括差派的宣教士人數,宣教機構,甚至是做宣教研究上面,香港的教會一直是走在前面。而1974年第一屆洛桑福音大會,兩年後也啟發了華福運動的產生。第一屆的華福大會就是在香港舉辦的。整個福音運動當中就開始強調福音是一個整全的福音,它不只是the proclamation of the gospel佈道而已,它也包含了 demonstration of the gospel,對社會的關懷。但一個論述從被提出來,被接納,到真的落地實踐,還是有個過程的。就好像科學,可能50年前的理論科學家已經可以提出一些看法,但是可能直到最近這幾年才逐漸能夠落實。而這種對整全福音的體會跟理解,其實是四十幾年前洛桑福音運動帶給全球福音派教會很寶貴的禮物。到了現在,透過整個大環境的改變,全球華人教會也被迫開始需要重新思考。如果福音是整全的福音,如果每一個耶穌基督的門徒領受的都是同一個使命,一個整全的使命,那這個使命不只會對那1%蒙召做宣教士、做牧者的人有意義,而是對剩下所有99% 耶穌基督的門徒也都應該有意義!那這個意義具體來說是什麼?
隨著過去兩年香港社會的動盪跟改變,上帝又讓香港教會有機會好像被推到一個未知的領域,就是需要開始重新去思考 How do we do church我們如何成為教會?我非常期待看到香港教會繼續再往前的時候,不論是堂會還是宣教,能夠帶給全球華人教會一些啟發。
神學在變動社會的重要性
董:講到這裡我想問一個問題:過去以堂會為中心的教會雖然有很多的缺點,但它有一個優點就是穩定,有很清楚的邊界,你進來就進來,出去就出去,每個禮拜做禮拜。不論怎麼說,它是一個穩定的事情。而習慣會塑造一個人,所以很多時候門訓也是需要通過一些規律的習慣,塑造我們的心,我們的渴望,我們的世界觀。
但今天我們越來越強調流動性,越來越強調說教會不只是gathered people,被聚集的人,也是scattered people,我們要怎麼去平衡,會不會到最後大家都失根了?或者是過去有個穩定的中心,但現在不再有,那我們該如何維持以基督為中心,以福音為中心的一個群體?我很好奇香港教會從2019走到現在,走了兩年了。能否跟我們分享一些你觀察到的洞見?
豐:我今年有機會去不同的教會參觀,跟他們的牧者交流。我也高興地看到不少教會其實有做準備。他們跟他們的弟兄姐妹清楚的說,教會是會改變的。今天所在的崇拜的地方之後不一定會繼續有,我們要預備去分散。有些教會已經分散到不同家庭去聚會,往家庭教會的方向進行。一些牧者領袖已經有這個眼光和視野,看到流動性的提高不一定是單打獨鬥,而是分散到更小的群體,但是這些群體之間有accountability,有一起同行的關係,彼此信任,一起服事。我是很高興看到這個現狀的。對於離堂的基督徒,一個人走路可能比較快,但一群人走得更長久。同時一些離開的人,他們也會慢慢去找相近呼召、理念的人,繼續一起同行或者服事。
董:這是很好的提醒。你在講的時候我就想到,這也幫助教會的焦點:不再是為了發展堂會的組織,而是專注建立信仰的群體。今天我們很多時候在討論教會的大小,未來教會會發展成什麼樣子。或許我們首先也需要打破一個迷思:會不會很多時候我們的問題是出在,大、小教會都覺得自己才是健康的教會,而對方不夠健康?可是如果我們把焦點放在建立信仰群體的時候,在不同的土壤本來就會長出不同的樣子。所以重點不是要維持某個形式,而是這個信仰群體如何在那個處境當中能夠落地紮根,然後結出果子來。
講到這個我也繼續往下問,面對香港社會那麼大的改變,很多人會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去讀社會學、經濟學、政治學,或者是發展科技來回應挑戰?不只香港社會,全球過去兩年都因為 Covid-19經歷到翻天覆地的改變,你覺得神學對於一個在變動當中的社會重要嗎?
豐:我今年9月開始在中神讀神學,就是覺得重要才去讀。近年神學教育也在改變,有一些 paradigm shift(典範轉移)。以往很多人覺得神學教育很深奧,比如說三位一體、預定論。或者是學一些牧會的理論,比如說如何舉辦一個崇拜,或者講道。但是近年我們發現神學跟處境是越來越需要掛鉤的。我知道董牧師你是做practical theology的專家,實踐神學也是跟處境對話,互動。神學不是永恆不變的固定的道理,而是要根據社會或者文化、環境的改變,跟我們的信仰有一個互動對話,一個螺旋式的思考方式。以往比較穩定的社會裡面可能會有一套方法,但是隨著社會越來越不穩定或者改變的時候,我們要學的是思考的方法:神學反思。當我們懂得思考,我們就能知道應該怎樣去表達我的信仰,怎樣去展現整全的福音,或者整全的使命,所以我覺得現在這個時候是學神學思考特別重要的時間。
網路神學寫作與傳統神學寫作異同
董:我自己也感觸很深。看到你在網路上寫的文章會讓我覺得你已經道碩畢業了,甚至是在讀神學碩士,神學博士的學生。因為在10、20年前,一個讀過神學的人通常要讀完道學,才可能寫出這樣的文章。但是今天這個時代,獲取資訊的管道越來越多元,甚至不需要註冊神學院也可以在網路上聽到很多精彩的聖經學者、神學家的教導。2005-2008年我在洛杉磯讀道碩的時候,很多課程教我們去面對當時的挑戰,放到15年後的今天已經變得不太適用了。比如說當年討論衛星教會satellite church算不算教會?因為當時網路科技開始蓬勃發展。既然訓練一個很厲害的牧者去不同地方植堂很困難,那是否可以通過網路連線進行,這個網路連線的教會是不是一個教會?牧養可不可能通過這樣的方式發生?時至今日,我想我們討論的很多本質性的東西還是非常類似的。15年前我們沒有想到要討論線上守聖餐合不合理,是否符合基督信仰。可是隨著大環境的改變,隨著Covid-19出現,我們被迫需要去思考一些我當年在讀神學的時候沒有被教導的。
如果神學教育只是停留在教導一套正確的答案,那麼我15年前受的神學教育在今天來講可能沒有辦法relevant,沒有辦法來適應這個時代。但如果我們學習的是一套思考神學的方式,就是不斷去聆聽和辯識上帝行動的方式,使我們能夠回應,這可能是今天的神學教育我覺得更核心的。今天的時代,臉書幾個禮拜前改名叫 Meta,然後開始提出「Metaverse元宇宙」的概念。不論你覺得它是行銷的噱頭,還是promised land(應許之地),它可以帶給人類很不一樣的未來。不論我們是悲觀還是樂觀,都不可否認它已經引起了大家的關注,並且也使我們去思考十年後的處境,教會會是什麼樣子,我們又該如何面對未來。
同時我很好奇的是,過去的神學書寫很多時候是學者之間透過交換 manuscript寫作,寫成文章或者書大家交換。後來有電子檔的 pdf,然後大家可以 peer review,大家互相交流,然後成文。你覺得網路平臺的神學寫作跟過往傳統的神學書寫有何不同?或者其實你覺得本質是相同的?
豐:我先回應一下你提到的Metaverse。在接受今天的訪問之前,我在神學院才剛跟跟一些同學、院長剛剛討論了這個。我們最近有一個小組,叫做處境出發屬靈辨思小組。就是處境裡面我們怎樣去辨別,辨識上帝在基督裡的行動。每次討論不同的當下的議題。我們剛剛就談到Metaverse對基督信仰、教會,或者整個世界有什麼影響,神學應該怎麼去理解。我也順便說一下進神學院學習,有更多的同伴可以一起去討論,比較正規。自修是可以的,但是自修之後可以跟你一起去討論的夥伴比較少。
那麼在網路上跟傳統神學的寫作有什麼分別?以前學術有它的要求、規格,如何去寫一篇文章,如何論述,有什麼journal要去review,需要花較多時間。而網路的寫作可以很快。我早上寫一個 post,下午就出了。第二個不同就是,通常 學術寫作都是很長的文章,但我最近聽說現在的人覺得300字已經是算是長的文章了。不過可能因為我做成圖片,所以他們還會讀一下。如果只有一段文字,讀的人會越來越少吧。學術寫作是比較長的,而網路上的文章通常都比較短,容易消化。所以我覺得網路這個media的好處是它可以很快的去回應一些議題,也比較容易去接觸到普羅大眾。因為一般人不會去找journal來看,但是會用網路,facebook、IG,他們就可以在網路上接觸到這些神學的或者信仰的資源。所以網路寫作的好處就是快和容易普及。但是網路寫作因為太快,有可能會誤判,深度不夠,準確度不夠。我現在的寫作也一直在trial and error(試錯)。我以前也試過很快寫一些東西去回應某個議題,可能就是因為太快,有些東西誤判了。有人回饋給我,我就知道自己有些東西可以改進。現在我對自己的網路寫作要求是越來越高,我希望對課題多一點的想法,收集足夠的資料後才去寫作。如果有人看完我的寫作,有興趣深入瞭解,可以在我的註腳找那些書本進一步閱讀。我也在一個修正學習的過程。
未來神學教育展望──神學普及化
董:時間接近尾聲,還有一個問題。我完全同意神學教育是非常重要的,甚至它不應該只是針對少數要做牧者、宣教士的人,而是對每個耶穌基督的門徒都需要培育一種有神學思辨力的思維能力。我們不用把它講得很高,不是每個人都要拿博士,能寫出神學的 journal article(期刊文章),但我們每個人都需要學習怎麼去分辨上帝的心意,上帝的行動,然後在我們所在的地方回應。面對未來,一方面是資訊的管道多元化,取得越來越容易,另一方面,現代人學習的方式也越來越多元,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你對未來的神學教育有什麼樣的想像呢?神學教育普及化是一個真實可能發生的事情嗎?還是只是一個理想?
豐:神學普及化是我的一個願景。我想董牧師我們也很理解神學不是那些很高深的道理,而是應該影響我們平常信仰的實踐。希望越來越多人能夠對神學有更深入的認識,不再停留在那種神學無用論或者是反對的思想。我對未來的神學教育的想像就是,特別是香港,教牧們注重學習思考的方法,或者辨識能力,跟處境有更多的互動。用更整全的視野去看基督徒或者教會在地上的使命。
董:今天的訪談當中,我自己有很深刻的體會。我覺得我們也許需要重新去分享什麼是神學教育,什麼是神學思考。很多時候也許是我們想得太學術性了,太尖銳了,但其實它跟我們每一個基督徒都是息息相關。神學思考讓我們得以面對處境的變化,可以去面對一個全新的事情,比如說元宇宙是一個30年前只存在於科幻小說的情節,而今天我們可能在可遇見的10年,我們就會要面對它帶來的全面衝擊。所以神學教育不只是在象牙塔裡做學術,而是跟我們每個人息息相關。
另外我也覺得自己在學術的圈子裡面,一群搞神學的人講的自己的術語,別人聽不懂。我覺得我們自己需要更接地氣一些,學習用一般人的語言來溝通。事實上我們看耶穌的講道,除了約翰福音有一些內容我覺得難懂之外,耶穌的講道是接地氣的,一般人就可以聽得懂。
第三個體會是,當我們在面對一個充滿未知的未來時,我們很需要謙卑,承認我不知道。不論一個人他拿了什麼學位,寫出了多麼厲害的作品,面對上帝的智慧,我們都是很渺小的。所以我們永遠可以承認我不知道,並且在一個真實的交流對話當中一起學習,發展真實的友誼。我們不是只是一起探討學問的,而是像你講的,神學上網就可以自修了為什麼要去讀神學院呢?很重要的一點是在神學院當中我們遇到一群人是可以成為真正的朋友的。我們不只是在神學思想上交流,我們也成為真正的朋友。當我們這群人,願意承認彼此不知道,但是同時又對上帝有盼望的時候,我們在神學思考、探索、辨識當中經歷一個提升。學習不一樣的眼光,不一樣的視野,不一樣的框架,重新看我們所面對的處境。或許處境仍舊沒有改變,但我們看待處境的框架不同了,以至於我們想到的回應方式,甚至我們想到的響應之道可能都完全不一樣。這是今天在跟你聊的時候很深的一個體會。最後你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
神學普及化的方式──回到真實生活進行反思
豐:我也想問董牧師一個問題。我知道你的神學博士是做實踐神學,你覺得在今天的神學教育,不一定是在神學院,或信徒的神學培育,或者教會的場景裡面,怎樣能夠讓更多人瞭解這個方向或者去普及神學?
董:對我來講需要用大量的 case study來談,我覺得大家會比較能夠理解它為什麼跟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比如說當我們講實踐神學的時候,可能很多人覺得跟我有什麼關係,可是當我去分享,實踐神學可以有四個幫助我們去理清的階段:第一是描述當下;第二是探索處境;第三是神學反省–上帝在做什麼;第四是更新的實踐–我如何回應。這四個詞聽起來好像都很學術性,可是如果你用具體的例子,比如我昨天心情很鬱悶,描述當下我心情很鬱悶,探索處境就是我去透過不論是 journal 寫靈修筆記、還是透過禱告跟上帝對話,去探索我到底為什麼會鬱悶。也許我今天遇到一個挫折,也許我今天參加了一個聚會,大家的反應不如預期。也許今天在某一個會議當中某人講了什麼話讓我覺得很受傷。那就是探索處境,而不只是在描述表面的問題。表面的問題是我很鬱悶,根的問題可能是我的自尊心受傷了,或者我感到極度的孤單,孤立無援。第三步就是神學的反省,上帝你在做什麼?或許在禱告當中,在跟上帝的對話當中,上帝的光讓我看到,當我把我的身份認同以及我的價值建立在他人對我的稱讚上面的時候,是我感到無力的來源。最後第四步就是更新的實踐。我要如何回應上帝在我生命當中的工作?我覺得用個很簡單的例子也許就可以幫助人去瞭解。其實這四個實踐神學的探索無所不在,不一定需要探討很大的議題,像元宇宙或者是VR、AI的使用,可以發生在我們生活的每一個階段。另外一個例子就是,它有點像是頂尖運動員,往往到最後在訓練的已經不是他怎麼掌握一個技術,而是在訓練他的反射,自然的反應。比如說一個頂尖的籃球運動員投三分球,他可以在困難的情況下,在一個他過去練習的時候可能沒有站過的位置,一個沒有出手過的方式,把球投進,大概不是因為他練習那個動作練了成千上萬次,而是他的肌肉已經訓練到他的眼睛看到的時候,雖然大腦已經來不及思考,但是已經訓練到肌肉能夠直接反射,調整手的力量以至於把球在恰到好處的地方,用恰到好處的力量投出去。我會覺得其實做神學的很多時候在課堂上或者在群體裡面,我們做這些神學性/實踐神學的討論,像是一個練習,但真正要落地是在我們每天的生活中。所以如果有人問我實踐神學怎麼落地,也許我就會問他一個問題:你最近在掙扎什麼?最近什麼事情讓你不開心?什麼事情讓你很困惑?從這邊開始聊,帶他走過這四個步驟,然後鼓勵他。其實我們遇到每一件事情都可以做這樣的練習。我們從小事情開始,慢慢積累,在面對比較大的議題的時候,就變成我們的思考、分辨的習慣。這是我的一點經驗。我不敢說這樣一定可以做到你剛剛提問的內容,但至少對我個人而言是有很大幫助的。
豐:謝謝董牧師。這也是我很想在網路上寫作讓人可以慢慢體會到的。我對未來神學教育的想像也是希望這種思考模式或習慣能夠越來越進入到人的心中。
董:謝謝阿豐,也希望有機會將來我們可以面對面團契。
相關資源:
- 《召命:以生命回應神的召喚》,楊錫鏘 Philip S.C. Yeung
- 《解放平信徒:全民事奉無分聖俗》,保羅.史蒂文斯 R.Paul Stevens
文字記錄:裴瑋弟兄
編輯:曾伊翎姊妹